年至。

村里曬著密密麻麻的臘腸。

可我看見。

那分明是一條條扭動的活蛇。

正吐著鮮紅的信子。

冷冷地注視著村民。

01

我對村民們說：「這些臘腸有問題，吃不得。」

他們兇神惡煞地罵走我，說我得了癔癥。

村頭的陳叔當著我的面摘下臘腸，翻來覆去地看，一臉疑惑：

「風華，你說的是什麼胡話，這不是好好的臘腸肉嗎？」

我定睛一看，倒吸一口冷氣。

他手里握著的，分明就是一條滑溜溜的活蛇。

蛇前一秒乖巧安靜，下一秒就弓起蛇身，蛇眼冷冷地注視著陳叔，醞釀著一場猛烈的攻擊。

我急得大叫：「快放它下來，它會咬你。」

陳叔徹底沒了耐心，抄起棍子就要打上來：「敢惦記老子的臘腸，給老子滾遠點。」

那活蛇聽聞聲音，停止了攻擊，側頭看我。

四目相對時。

我雙腿發軟，薄汗溢滿全背。

這蛇，正朝我點頭，露出詭異的笑容。

02

村民都認為，是我惦記上了大家的臘腸，故意胡編亂造。

可我堅信，我沒有看錯。

還有五天，臘腸風干了，村民們就能蒸食。

我總覺得。

這些蛇在等待著什麼。

03

我家窗戶底下，也掛著幾條臘腸。

這是特意給弟弟準備的臘味。

我爹聽聞我惦記村里臘腸的事兒，把我揍得半死，邊打邊罵：

「你這個不爭氣的小畜生，把老子的臉都丟盡了。」

后媽叉著腰怒罵我，又讓我睡在臭烘烘的豬圈，不準我進屋，不能靠近窗臺的臘腸。

我哪敢靠近？

這些活蛇臘腸扭動著蛇身，不安分地吐著信子。

充滿攻擊性和危險性，滿目恐怖。

興許弟弟快上學了，瘦弱的我成了家里的累贅，干不了重活，還多了一張嘴吃飯。

這次，我爹下手格外狠重。

我半躺在草垛上，血流不止，餓得頭昏眼花，連一絲呻吟的力氣都沒有。

夜晚，我半醒半寐間。

一條白蛇緩緩游到我的身旁，周身發亮，散發著不真實的白。

我本能地蜷縮身子。

咯吱一聲，豬圈門被推開。

糟糕，是我爹來了！

他暴戾成性，一定會殺了這條白蛇，作為下酒菜。

我的心一緊，下意識地把白蛇揣進懷里，假裝昏睡。

蛇身明明光滑冰涼，卻帶給我如火般的溫度。

我僵硬的身子，逐漸溫暖起來。

我爹見我半死不活，踢了我幾下就離開了：「死了好，死了省心！」

確認安全后，我小心翼翼地放出白蛇。

它頭也不回，快速游出墻洞。

再回來時，白蛇嘴里竟然叼著一根蒸煮好的臘腸。

不知是不是錯覺，它陰冷的目光柔和了很多，定定地凝視著我，好像在示意我吃下臘腸。

我低頭看去。

不是活蛇臘腸。

是真真實實的、香氣四溢的臘腸肉。

這一刻，我的擔憂和恐懼消散了。

那令我垂涎的肉香，成為了我的救命稻草，我不顧一切地狼吞虎咽起來。

……

這一夜起了狂風暴雨，格外寒冷漫長。

村里人都說：風華，定是挺不過來了。

第二天，我就像沒事一樣，對著豬群自言自語、大笑不止。

我爸罵罵咧咧地拽起我，命令我去山上割草：「別給老子發癲，從今兒開始，給老子使勁干活。」

我嘆了口氣，拍了拍身旁的黑豬。

它像是得到了指令，狂躁如野獸，直沖著我爹，狠狠地撞上去。

我爹哀號求饒，嚇得屁滾尿流。

我在暗處看著他鼻青臉腫的樣子，露出一絲陰冷的笑。

我死里逃生。

再也不是好欺負的風華了。

我家窗戶底下的幾條活蛇臘腸，看到我走近，也畢恭畢敬地垂頭。

04

臘腸終于風干了。

張家也開始大辦婚宴酒席。

村民都夸贊張二狗好福氣，娶的老婆白嫩清秀，還認字。

整個村心知肚明，新娘林真真，是從城里拐賣來的大學生。

我偷偷去看過一次，她被鐵鏈拴著，雙眼空洞得可怕。

今日宴席。

家家戶戶分外期待著品嘗臘腸。

人人都知道，張家老頭制作的年味臘腸，肥瘦適中，又香又辣又下飯。

我爹網開一面地帶上我，教唆我多藏點菜帶回來。

飯桌上，一盆盆臘腸蒸煮切片后，端了上來。

肥瘦相間，晶瑩剔透，是不可多得的人間美味。

光那香味，就已經足夠解饞。

「風華，你真是傻了，竟說這美味吃不得，待會兒你可別吃。」鄰居王嬸咽了咽口水，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臘腸塞進嘴里，一臉滿足。

我望了望她，投去憐憫的目光。

我分明看到，她手里的臘腸，又變成了一條活蛇，迫不及待地鉆進她的嘴里。

活蛇下肚。

她忽然目光呆滯，托起鼓起的大肚子，魔怔般喃喃自語：

「要死人了，要死人了！」

05

還沒開席。

張三狗連滾帶爬地沖進人群，一臉急慌，語無倫次地哭號：「我二狗哥，他……」

喜事變喪事。

張二狗死了。

是慘死的，七竅流血，直直地倒在茅草房，褲子都尿濕了。

張家哭天喊地，村長眉頭緊鎖。

村民人心惶惶，竊竊私語：「怕是張二狗那前老婆張夢語來索命了。」

準確地說，張夢語也是村里買來的大學生，還沒嫁給張二狗就死了。

她屢次逃跑，被張二狗亂棒活活打死，七竅流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