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沂河鬼棺》第2章

那餓勁兒,著我爺爺的話說,爺倆互相看著,都能從對方眼睛里發現綠光。這種感受,后來我因為傷害,進看守所的時候感受過。但是呢,爺倆只要上了河工,公社就得管飯,一天三頓,一頓都不能少——煎餅饅頭鹽豆子,有時候還能沾點葷腥。干了一天活,累得要死,那飯,吃起來特別香。我爺爺說,要是沒人管著,他一頓能干十幾個饅頭。

話說這天,天氣陰沉的厲害,烏壓壓的黑云迎頭壓過來,到了下午下起了大暴雨。這暴雨一起,竟然下個沒完,鋪天蓋地,一直下到天黑。當時是夏初,為了方便河底作業,在上游修建了一道大壩,把上游的河水攔住。我爺爺說,到了晚上,大家伙過得擔驚受怕。都說,這雨水下的這麼大,要是大壩決了堤,大家伙的勞動成果白忙活是小事,萬一把河工們給沖河里,救都救不過來。

河工們說著話,都害怕起來,一個個卷鋪都說要回家。管理工程隊的是縣水利局的干部,一見老百姓這樣,大家伙蹲在雨里開了會。當時時間緊任務重,要是社員們回了家,再要招回來可就難了。開完會,由水利局干部帶頭,開著拖拉機,帶了幾個河工,到上游檢查水勢。到了夜里九點多,干部們回來了,說沒事,大壩撐得住,再下個兩天都撐得住,放心好了。大家伙聽了干部們這麼說,這才安心睡下。唯獨我太爺爺,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,又看了看帆布雨衣下的水利局干部,留了個心眼。

我爺爺呢,是個笨蛋,他聽了干部的話,倒頭就睡,不到一秒種,打起了呼嚕。

話說回來,也是因為實在太累的緣故。我爺爺睡得正酣,做夢正娶媳婦,那嗩吶吹的滴滴嗒嗒響,小媳婦被自己抱進了洞房,眼看著就要掀蓋頭了,忽然身子一晃,被人推搡醒了過來。我爺爺眼睛還沒睜開,開口就要罵,可一個「操」沒說完,耳中就聽得一陣千軍萬馬奔騰的聲音。我爺爺一驚,一個骨碌爬了起來,手電筒照耀之下,我太爺爺告訴他,上游水壩決口了。

我爺爺一驚:「真的假的?」我太爺爺一巴掌打過去,沒打著人:「快把老少爺們喊起來,得馬上到河堤上去,一會兒水來了誰都跑不了。」我爺爺不聽,還要和人去搶救水壩。我太爺爺一個大嘴巴子摑在我爺爺臉上,這打著了,說道:「瞧把你能的,那水壩是你能救過來的?」我爺爺被這一嘴巴子搧醒,這才和太爺爺招呼周圍正在酣睡老少爺們,一起往河堰上跑。

爬了半坡,朦朦朧朧的夜色之中,我爺爺回頭看去,只見上游水壩那里星星點點映著幾道手電筒燈柱。我爺爺知道,那是去搶救水壩的人。看到這里,我爺爺心中羨慕,他們搶救堤壩的行為,就是英雄。我爺爺心里羨慕還沒過勁兒,就聽轟隆一聲,一道白練在夜空中竄了起來,那幾點燈柱瞬間熄滅——水壩徹底崩了。水壩一崩,那滾滾洪水就像是沖入草原的猛獸群,幾乎是瞬息而至。一群人大呼小叫,在泥濘和雨水中緊跑慢跑,腳后跟擦著洪水上了河堰。那身后的草棚,瞬息之間讓水花給卷沒了。

  上了河堰的河工們,抹著臉上的雨水,圍在我太爺爺身邊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那真叫一個后怕。

過了好一會兒,大家伙才說,這多虧了沈坑沈釘爺倆,要不然大家伙就完了。對了,我太爺爺叫沈坑,坑爹的坑,我爺爺叫沈釘,鐵釘的釘。這名字都是我祖爺爺起的,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。嗯,我祖爺爺叫沈炮,火炮的炮。

我太爺爺擺擺手:「這不算啥,大家伙要是先醒,你們也得叫我不是?」

天光大亮的時候,雨停了,到處都是濕漉漉一片。那河里的洪水來得快,耗的也快,沒半夜的工夫,耗了一小半。鄉公社的干部招呼大家點名,看看誰少了。點來點去,除了那幾個水利局的干部,其他的基本都在。鄉公社的干部一聽,頓時跺腳大喊:「哎喲,這下完嘍。」趕緊招呼人去找,可是大家伙看著沂河里滾滾黃湯,這哪里找去?大家擰擰身上的濕衣服,都說,趕緊回家睡覺才是正理兒。

可是鄉公社的干部不愿意,縣里的人沒了,這是簡單的事兒嗎?一個干部指揮在河堤上搭棚,該休息休息,該做飯做飯。另一個干部畫了一個圈,指著河壩上的老少爺們兒,你們這些人跟我走,去找人。干部發話了,不敢不去。一個個抖摟抖摟身上濕漉漉的衣裳,跟在干部身后,往河底走去。我太爺爺和爺爺也在這圈人中。眾人在滾滾河水邊,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一圈,什麼都沒找到。本來折騰了一夜,大家疲乏的很,到現在還沒吃飯,誰有精神找人?

我爺爺裹著濕漉漉的衣裳,跟我太爺爺抱怨,說我太爺爺擾了他的娶媳婦清夢。我太爺爺一腳踢過去,還雞八清夢,再清一會兒你就滾泥湯里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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