換句話說，如果我帶她回來，說不定她能活過來。

吳奶奶看出我心思：「你也不用自責。人面臁與瑤瑤融合，化為陽煞，也未必是壞事。」

事到如今，我也只能這樣去想了。

「還有一件事。劉斐跟我說，老水牛肚里就是一個微型的黑水潭。我和瑤瑤躲進去，真的沒有危險？」

吳奶奶神色向往道：「這頭老水牛，可是你爺爺替你準備的風水寶地。」

聽她這麼一說，我頓時放心下來。

眼下，只能祈禱我爸能夠成功封印黑水潭。

如果失敗，那麼整個村子都會跟著遭殃。

20、

此刻，王瑤瑤已處下風，身上到處是傷口。

可就這時，村西邊黑云翻滾，陰風大陣。

吳奶奶小跑到外面，神色駭然道：「你爸失敗了。」

我看著西邊天幕，厚厚黑云如潮水朝村子這邊襲來。

山林里鳥獸四處逃散。

王瑤瑤逼退孫斐，來到我跟前。

孫斐狂笑道：「當年你們怎麼對我，今日，我讓你們百倍償還。」

說完，孫斐不帶猶豫，迅速離開。

可他剛要離開，卻被一道身影攔住了去路。

我定睛一看，是我爸。

可是他渾身黑氣包裹，面無表情，就跟變個人似的。

我正要沖上去，卻被吳奶奶一把抓住胳膊，神色凝重道：「他已經不是你爸了。」

王瑤瑤突然開口道：「好強。他體內有九只人面臁。」

「 已成白虎煞，沒法阻止了。小成，你帶瑤瑤快走。躲進牛肚子，三天后再出來。」

我沒有遲疑，拉著王瑤瑤的手，就朝家里奔去。

而我爸不費吹灰之力，便將捏著劉斐脖子，跟拎雞仔提了起來。

「快走。」吳奶奶喊道。

我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本《子不語》，扭頭朝身后望去，就見吳奶奶猶如天神，伸手從虛空中抽出一把綻放藍芒的寶劍。

「玉清九天，化形十方。 煌煌雷霆，懾服魔精。」

「咔嚓」。

一道雷霆劃破長空，直落劍尖。

隨即，又有兩道雷霆疾馳而來，沒入劍尖，周身雷電游走。

直到此刻，我才知道，吳奶奶才是隱世高人。

長劍斬落。

我爸舉起雙手，扣住劍身，但周身黑氣在雷霆之力下翻滾內收。

他慢慢轉過身來，望向我，嘴唇微動，好像在說：「不要相信任何人。」

21、

我看著我爸那張熟悉的臉，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。

王瑤瑤沖進院子里，沒有任何遲疑，出手就要剖開老水牛的肚子。

可老水牛紋絲不動，一丁點傷害都沒有。

王瑤瑤轉身望向我，我摸出腰間的匕首。

沒有一絲遲疑，直接朝她抹脖子。

她瞪大眼睛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，她根本沒想到，我會在這個時刻出手殺她。

黑血從她脖子處滲出。

我從布袋子里抓出一大把牛毛，直接按在她的脖子處，頓時發出「滋滋」的聲音。

王瑤瑤倒在地上，身體不停抽搐。

她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人面臁。

可因為融合的太深，人面臁根本來不及跑出來，就被牛毛殺死。

我立刻用匕首劃開老水牛的肚子，迅速鉆了進去。

就在牛肚皮合上的那一瞬間，我看見吳奶奶殺氣騰騰沖過來。

她的身軀，除了頭顱尚在，其余部分都是人面臁組成的，看起來極其惡心。

「周泰天，我要將你碎尸萬段。」

周泰天，那是我爺爺的名字。

22、

水牛肚里果然是塊風水寶地。

別有洞天。

里面有一片竹林。

我走進竹林，看見前方有一座竹亭。

亭子里坐著兩個人。

一個是我爸，一個我爺爺。

他們兩個人在下圍棋。

我急忙沖過去，走近才發現，他們只是雕刻的石象，心中失望至極。

「小成，你來了。」

我猛然抬頭，是爺爺顯出了真身。

「爺爺。」

我迫不及待撲到他懷里。

爺爺摸著我的頭笑道：「能從你奶奶手中逃到這里來，著實不易。這局，終究還是她輸了。」

奶奶？

我不解道：「爺爺，奶奶不是先早你離開的嗎？」

爺爺嘆息道：「她只是換了個活法。不過，她跟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。唯一騙你的就是，讓你帶著瑤瑤進入水牛肚里。

「如果瑤瑤跟你一起進來，那你奶奶就要徹底放飛，這個世上再沒人能克制她了。」

我一頭霧水道：「不是還有爺爺嘛。」

爺爺笑了笑道：「爺爺啊，只不過是殘留的一縷元神，為的就是等你來。」

我忍不住問道：「爺爺，那奶奶身上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面臁？」

爺爺略有惆悵道：「你奶奶原本是我師妹。她從小天資聰穎，志比天高。

「但她忘記了「曲則全」，妄想借助人面臁, 化煞求魔，追求大道, 最終誤入歧路。無奈之下，我便將她困在里面。」

隨即，爺爺慈祥低頭看著我，喜道：「這些都是過往云煙。是時候結束了。」

我「嗯」了一聲道：「是時候結束了。」

我們爺孫倆彼此對視一笑。

23、

可下一秒，爺爺化作一道青煙要往我鼻孔里鉆，而我把握在手心的最后一把牛毛撒了過去。

爺爺發出凄厲的喊聲，那道青煙化為淡淡的身影。

爺爺虛弱不堪道：「你是怎麼發現的？」

我沉聲道：「我爸說過，讓我不要相信任何人。」

爺爺好奇問道：「任何人，也包括他自己？」

我想了想道：「我爸沉默寡言，很少提及。

而你們告訴我很多秘聞，就是為了讓我信你們。」

「這其中, 是真心, 還是假意，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。」

爺爺若有所思，嘆道：「你是純陽之體, 對我來說，是最合適不過的軀殼。

「所以，從你出生那一刻起, 我就處心積慮，開始布局，借你奶奶之手, 把你逼到這里來。

「可到頭來，我以為我穩贏, 可還是輸了, 輸在孫子手中。」

爺爺身影漸漸變得透明。

我用憐憫目光望著他。

想著，爺爺和奶奶兩人，為了長生, 彼此算計一輩子，可最終誰都沒落得好下場。

這樣做，值當嗎？

24、

爺爺石象已經消失。

可我爸石象還在。

他緩緩扭過頭，望著我笑道：「你終于長大了。」

我哭著道：「爸，我好想你。」

我爸微笑道：「莫掛念。世事如棋局，不著的才是高手。爸爸希望你，今后人生路越走越寬。」

說完, 我爸石象突然裂開, 出現一條幽深通道。

我沒有猶豫, 踏入其中。

下一刻，陽光直射到我的臉上，讓人睜不開眼。

耳邊, 傳來「哞哞」的牛叫聲。

我睜開眼，才發現村子憑空消失。

只有那頭老水牛，站在我面前，牛眼如銅鈴, 怔怔望著我。

我摸了摸它的頭。

翻身騎在牛背上，翻開手中《子不語》，緩緩朝山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