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沒錯。」

「做神先做人？」

「然也。」

「與人方便？」

「與己方便。」

我和夜游神相視一笑：「水至清則無魚，大家心照不宣。」

夜游神連連點頭，顯然覺得遇到了一個好溝通的聰明人。

「抱歉！」

我臉色突然一變，手中鋼叉猛地落下，將大黑佛母刺得灰飛煙滅。

黑氣散盡后，只余幾片紅色殘花。

「二郎真君麾下，向來聽調不聽宣。若是會做人，也不會偏安灌江口一隅。

「某只聽軍令，誅鬼屠魔！」

22

「好好好！」

夜游神氣得臉色猙獰，咬牙切齒。

「小小一個草頭神，裝什麼天兵天將？」

他將手一揮，變出一條黑色鎖鏈，牢牢銬住了我：

「李二郎，你陽壽已盡，隨我去陰曹地府吧！」

我一身法力剎那間被鎖住，沒有半點反抗之力。

「這是勾魂鎖，是黑無常的法器，你怎麼會有？」我不敢置信地喊著。

夜游神也不解釋，拽著我便走。

我跌跌撞撞，只覺得天旋地轉，頭暈目眩。

等清醒過來時，面前是一條洶涌的暗黃大河，無數陰魂沿岸而走。

「嘿嘿，到了黃泉路，你再牛一個試試啊？」

夜游神此時一身黑衣，左手勾魂鎖拴著我，右手一根哭喪棒。

我沒有說話，心里卻覺得大大不妙。

黑白無常的法器竟然都在一個夜游神手里，這本身已經極不對勁了。

又走幾步，面前景色一變，黃泉沿岸遍布著一片花海，嬌艷如火，卻又詭氣森森。

夜游神冷哼一聲：「繞過這片彼岸花，便是十八層地獄，到時候讓你好好享受一番。」

我卻顧不得聽他說什麼，而是愣愣地看著這片熟悉的花海。

彼岸花！

楚人美和大黑佛母灰飛煙滅時，都留下了彼岸花。

她們是從十八層地獄來的。

怪不得這些閔粵，乃至海外的知名厲鬼會出現在川蜀地區。

她們從地獄逃脫，從酆都城的出口逃到了人間。

23

遠方走來兩個魁梧高大的身影。

一人壯碩，頭頂牛角，一人瘦高，天生馬臉。

是勾魂使者牛頭馬面。

他們似乎與夜游神相熟，毫不驚訝地接過被鎖住的我。

「送去哪兒？」

「去拔舌……不，去油鍋……不，十八層地獄都讓他去一遍！」

夜游神狠狠道。

我忍不住掙扎起來，拼命大喊：

「判官呢？我是真君麾下草頭神，怎能不經審判就入地獄？」

沒想到，聽著我的話，牛頭馬面和夜游神卻哈哈大笑起來：

「閻羅隱匿，地獄洞開，還有個屁的審判！」

笑得太過投入，牛頭的臉頰突然裂開，露出一只沒有瞳仁的白眼，他連忙用手一拍，那處裂口又恢復不見。

我渾身法力被鎖，但額頭天眼是真君賜下的天賦神通，還能勉強使用。

運起天眼，神光掃過眼前的三人，他們的渾身皮肉如同蠟燭般融化，變成了一灘血水。

皮囊之下，是三個青面惡鬼，渾身焦黑，還帶著被油炸過的臭味。

他們也是地獄里逃出的惡鬼！

閻王、判官、黑白無常、牛頭馬面……這些真正的地府諸神，都去了哪兒？

24

偽裝被破，三鬼一驚，隨后惱羞成怒地嘶吼起來。

「看了不該看的，這下你連地獄都去不成了。」

他們面露兇光地圍上來，就要將我吞噬。

我自知必死，也不反抗，只是用盡最后的力氣，將天目神光望向遠方，洞徹地府。

地獄空蕩蕩，群鬼鬧陰間！

奈何橋、枉死城、閻羅殿……到處是惡鬼，無邊無際，無窮無盡！

我徹底絕望了。

三只眼睛一起閉上，我本想等死，但腦中卻突兀地閃過一個畫面。

一個俊朗青年，傲立江畔。

他頭戴三山飛鳳帽，身穿一領淡鵝黃，鏤金靴襯盤龍襪，玉帶團花八寶妝。

青年額生天眼，目露神光，看似在自言自語：

「天眼同源，爾見即我見。」

隨后他拉開一張雕龍金弓，弦似滿月，渾身金光大放。

「著！」

一支穿云神箭，剎那間消失于天際。

下一秒，地府震動，黃泉決堤。

一道金光自天外而來，于陰曹地府高空中劃落，化為天降隕星。

隕星帶著無邊神火，直入枉死城中。

神威如海，轉瞬間蕩盡群魔！

三只惡鬼當著我的面化為飛灰，我身上的勾魂鎖鏈也寸寸斷裂。

但我不僅毫發無損，之前的傷口也瞬間愈合。

我精神一松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。

25

再次醒來，我已經回到人間。

我站在已成荒村的村口，漠然無語。

村子沒了，師父如果還在，會怎麼想？

一只穿戴甲胄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回過頭，一人身披鎧甲，昂首而立，不怒自威。

「你是新晉草頭神李二郎？」那人問道。

我點點頭：「不知將軍是？」

「叫我康太尉，」他揮揮手，走來幾個身穿藤甲，和我一樣草頭神打扮的神將，「速速歸隊！

「真君已經蕩平地府，但之前已經有太多厲鬼逃竄到人間，我等一千二百草頭神一齊出動，搜山檢海、遍索群魔，不能放過一個！」

我心頭激蕩，連忙一拱手：「李二郎得令！」

26

這一日，川蜀大地上，無數神光飛縱。

眾草頭神幾人一組，身著藤甲，手持鋼叉獵弓，游獵蜀地，掃蕩群鬼。

他們以雷霆之勢打得厲鬼魂飛魄散，即便偶爾有像大黑佛母一樣道行深厚的老鬼，草頭神也會群起而攻，如狼群環伺，分而食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