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漸晚，眾多惡鬼也被誅殺殆盡。

我結束了廝殺，滿身疲憊到康太尉處回報，正說話間，突然天邊陰云密布，一片暗黑光芒遮住了太陽。

奇怪的是，那黑光卻不帶半點戾氣，反而給人祥和之感。

幾隊草頭神被祥和之氣迷惑，躲避不及，黑光接觸之時，連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，就如烈焰融雪般消散了！

康太尉臉色劇變：「佛……是佛……」

「地獄不空，誓不成佛，」一個宏大的聲音響徹天際，「地獄已空，貧僧恭候真君法駕。」

「地藏王菩薩，不，現在應該喊地藏王佛了，」康太尉咬牙切齒，「原來是他！」

擄走陰曹眾神，放出地獄惡鬼，這一切原來是地藏為了背棄曾經誓言的一場棋局。

他想要在人間成佛，現在是阻止他的最后機會。

但在這樣的大神面前，草頭神不過是螻蟻罷了。

幸好，我們還有二郎真君。

27

我的心底突然響起一個聲音：

【天道有常，仙神不能降臨人間，你可愿將肉身暫借于我？】

我終于明白，當初真君賜我天眼時，已經預料到了此刻！

我昂首挺胸，大聲喊道：「領將令！」

下一秒，我眉心天眼洞開，射出一道神光。

天外同樣有一道神光射來，兩道目光交匯，我渾身一震，草頭神藤甲化為一身黃袍金甲，手中鋼叉變成三尖兩刃神刀。

我仿佛一個旁觀者，看著身體自行而動。

「心高不認天家眷，性傲歸神住灌江。赤城昭惠英靈圣，顯化無邊號二郎。」

「我」口誦詩號，騰云而起。

三尖兩刃刀一探，正要上前廝殺，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
「真君，豈可專美于前？」

小廟震動，化為沙礫，露出里面的一具棺木。

師父的尸體騰空而起，隨后雙目睜開，神光熠熠。

他伸手自耳中一掏, 有什麼東西迎風便長，化為一根混鐵神棒。

「我」口中笑罵：「當年你這潑猴被我追趕，在此地變化廟宇躲避，還有心思留下一根猴毛化身，真是狡猾猢猻！」

我從未見過師父這樣嬉笑過，他撓了撓臉：「真君趁我化身胎中之謎, 引他當這勞什子草頭神，可是占了好大的便宜！」

二人相視一笑, 并肩而立, 各舉兵器, 沖入那片黑云之中。

正是：金猴奮起千鈞棒, 師徒同心助二郎！

28

黑云之內, 幻化出萬千人影。

有虬髯屠戶, 殺生無盡；有寒門孝子，臥冰求鯉；有苦讀窮儒, 皓首窮經；有傾國美人，禍亂眾生……

這是成佛前的千百次輪回轉世, 貪嗔癡恨……每一世都有各自的執念。

除非千百次輪回一一破去，否則黑云便無邊無際，永不消散。

「我」揶揄道：「大圣成佛已久，七十二般變化還記得幾分？」

「師父」冷哼：「不若比上一比，看誰化解的輪回更多。」

二人使出萬千變化, 時而化身肥彘, 開解屠夫；時而化身草鯽，戲弄孝子；時而變作群蟻，點悟那苦讀的南柯；時而做蒼鷹捕獵, 驚擾那落雁的美人……

一次次輪回, 千百種變化, 地藏身化的黑云逐漸消散，最終顯露出一名苦行僧來。

「師父」看向「我」，長嘆一聲：「又是平局。」

「我」拊掌而笑, 隨后指了指地藏：「地獄已空, 那就請菩薩再入地獄，填滿這十八層的空當。」

和尚苦笑一聲：「二位草灰蛇線，布局深遠，貧僧輸得不冤。

」

我以第三視角看著一切塵埃落定，心中焦急萬分。

死去的無辜村民又該怎麼辦？

二郎真君微微一笑, 感受到了我的想法，揮一揮三尖兩刃刀，將黑云化為漫天金光。

金光四散而開, 落入人間, 那些慘死的生命紛紛白骨復生，又重新活了過來。

一切又回到了原點。

【后記】

酆都城里蓋了一座新的二郎神廟，鎮壓地府, 斷絕一切漏洞。

村民們還是過自己的日子, 沒人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事。

唯一消失的，是那個瘋瘋癲癲的守村人，他回歸了靈山的本體。

而我將在新的二郎神廟里擔任廟祝, 駐世六十載，直到下一任投胎的草頭神來接任。

二郎真君的信仰依舊局限在小小的灌江口，不出巴蜀一步。

他也會永遠守護這片土地。

- 完 -

□ 川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