農場里所有的死人都要來這里走一趟才能埋到后山。

放學的時候總有男孩子為了證明自己的膽量到那里走一趟。

三年級的冬天，下了一場鵝毛大雪，我們下午兩點就提前放了學。張友良和幾個男同學像往常一樣去太平間挑戰膽量，還沒等到地方，就在附近的水溝里發現了一個嬰兒的尸體。他們如獲至寶，用連接手套的繩子拴在了嬰兒的脖子上，拖著她奔跑了起來。漫長的冬日最適合保鮮，嬰兒尸體的延遲腐爛好像就是為了接受折磨。后來的那幾天，放學去太平間附近玩弄死嬰也成了男孩子們每日必玩的項目。

有一天放學，張友良拿著死嬰嚇唬過往的女同學。我也是其中之一，他把死孩子扔到我身上，我本來心里也害怕，但卻偏偏不想讓他們得逞，硬壯著膽子接住那孩子。

那孩子不大，也就一尺長，脖子已經被他們勒斷了，腦袋搖搖欲墜的。她的肚子上有幾個小洞，手能塞進去，摸到里面的內臟。

「哎喲，郭大膽兒！」張友良和幾個男生見我沒害怕，便嬉笑著給我取了外號。

「張友良，你再吵吵我告你媽去。」我不怕他們，那時的我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，我是班上的紀律委員，也是老師的小跟班，現在回想起來，那時候的人設是挺欠兒的，難怪總有男生想挑釁我。

張友良一聽說我要告訴他媽，并且真能干出那事來，便帶著那幾個男生跑開了，一邊跑還一邊沖我做鬼臉：「臭~娘~們~」

我估計他們都不知道臭娘們是什麼意思。

反正那會兒我挺晚熟的，被說了臭娘們，也沒覺得受到了什麼重大的侮辱。

待張友良走遠之后，我瞬間撒開了手，扔掉了懷里的死孩子。

孩子摔到地上，發出沉重的悶響。

我從她身上邁過去，不小心踢了一腳，她的腦袋歪在一邊，后腦勺已經碎了。

我走了幾步，又退了回去。

我想起了電視劇里的情節，本想把死孩子找個地方埋了。可是冬天土地太硬，我在太平間附近試著挖了好幾個坑都沒有成功。眼見天色越來越黑，藏又沒地方藏，實在沒有辦法，我把它放到書包里，背回了家。

夜里我媽打開書包給我檢查作業，看到了那個死嬰，嚇得頭發都立起來了，哆嗦了半天，都沒有說出話來。

那是我媽人生當中最失態的一次。

我也遭受到了人生當中最毒的打。

后來，我媽知道了事情的緣由，心情漸漸地平復，當天夜里燒了好幾桶的開水，帶著我和我爸一起去后山的墳地把那孩子給埋了。

據說纏上張友良的嬰靈就有這個孩子。

神婆說，纏上張友良的那六個嬰靈原本就是跟張家討債的，這回不僅沒討成債，還被堵了成人的路，怒氣難消，即使是找高僧大德為它們超度，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給他們送走。

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那個與張友良緣分相對比較淺的死嬰。再由我這個所謂的「恩人」出面說和，讓他們湊不成七，怨力也就降下來了。

至少張友良不用死。

但張友良他媽跟我說這事的時候，我壓根沒信。

別說我本來就不信鬼神，當時我又在備孕當中，連吃飯都格外注意，怎麼可能拋下工作回農場去幫人跳大神。

這事要是傳出去，我在單位怎麼混？我老公怎麼看我？我未來的孩子會不會吃醋？

回絕了張友良他媽之后的第二天，我接到了張友良的死訊。

從張友良的葬禮出來，我就隱約有種奇怪的感覺，具體說不上來，就是覺得哪哪都不對。晚上睡覺的時候也總是做夢，還是怪夢，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。其中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一個男人，還有兩個小女孩，說是要搭我的車，我問他們去哪，他們說我去哪他們就跟去哪，我說，那你就上車吧。男人說，那我沒有錢。我說，沒事，不要錢，我也不是開出租的，能幫一把算一把。

后來我就醒了，從那以后我開車總是覺得沉甸甸的，好像后面真的坐了人。

3.

直到有一天，我因工作去山上采風，下山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了。一個大姐在路旁招手想要搭車，我便停下車，帶她一段。

大姐打開了后車門，猶豫了一下。又走到了副駕。

我見狀連忙把副駕上的書本收拾出來，扔到后座，讓大姐上車。

夜里的山路蜿蜒曲折，昏黃的車燈依然忽明忽暗。

我和大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。

「小姑娘。」

我見大姐叫我，便側過頭來看她。

只見她的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，她的牙齒很黑，在茫茫夜色中，隱約閃現著鑲牙的金屬光澤。

她說：「小姑娘，知道你人好，以后可不要隨便讓人上你的車。

」

「啊……啊？」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。

「你的車上，坐著三個鬼。」

我一聽這話，頭皮發麻，條件反射地踩下了剎車。

大姐由于慣性也向前沖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