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不知道為什麼我媽忽然提起了周叔，周叔人很聰明，但長得很有特點，很像教科書里面的 21-三體綜合征患者的樣子，他的眼距很寬，還是吊眼，皮膚很白，誰看了都會遲疑一下的。

「你周叔生下來的時候就耗子那麼大點，也沒哭，眼睛也沒睜，他爸以為是個死孩子，拿鐵鍬就給搓出去扔門口了。后來你周叔他爺下班回家，發現他還有氣，又給拎了回去。」

「啊？」我真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，「這……這可是人命。」

「人命咋了，人命只有在活著的時候是很寶貴的，至于死后的尊嚴那得看活人的心情。我們那個年代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活著，你能活著就算本事，活不下去也就活不下去了，家長有點文化的還能教育教育，剩下的全靠自己。你周叔是命大，這要是運氣不好，也就那麼地了，死了就死了，可能也被哪個大孩子撿走拿回去玩了。」

后來我媽又給我講了很多那個年代的故事，第二天還是帶著我來到了場直醫院，托人查找資料。

九十年代的農場非常嚴格落實計劃生育政策，那時候的避孕措施也不算先進，人們的生活壓力不大，又沒有各種娛樂項目，經常有意外發生，墮胎并不是什麼新鮮事。但孩子已經長到這麼大了，要麼是引產導致的，要麼生下來就是死胎，想查明真相也還是有可能的。

此時的農場早已不復早年的興旺，這或許和教育有關，農場子女從小就被灌輸長大一定要遠走高飛的思想，光走出農場是不行的，還要離開東北，去越遠的地方就越有出息。

如今的農場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年輕人，還有一些走不出去的老年人。

場直醫院也基本上沒什麼人來看病了，工作人員正閑著無聊，見我們去了倒是很樂意幫忙。

因為農場本來人就少，生孩子的人也不算多。我們鎖定了一個時間段，翻找那個區間所有孕婦的名單。

等會兒！

這不是張友良他媽的名字嗎？

在那年里，張友良他媽又懷孕了？

我仔細看著張友良他媽的生產資料，發現他媽一共墮了四次胎。

我媽見我看著張友良他媽的資料出神，便問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。

「神婆跟我說張友良他媽一共墮了三次胎，怎麼資料上寫的四次？」我說出了我的疑問。

我媽和工作人員王姨對視一眼，兩個人露出了八卦的笑容。

果然在我們巴掌大的農場里面，是不存在秘密的。

那時張友良他爸還沒死，張友良他媽因為婆媳問題，常年和張友良他爸鬧離婚。其實婆媳問題是找的借口。

真正的原因是張友良他媽跟我們當時農場的支部書記好上了。

沒想到倆人還有了孩子。

原本張友良他媽是想離婚的。但張友良他爸死活不同意，后來逼死了張友良的奶奶，他爸霸占了他奶奶的房產，正趕上那時候農場改建，平房換樓房。

張友良他媽平白無故多了一個一百三十平的大樓房，自然就沒有了離婚的理由。

只是后來這大樓房常年漏水，供暖也不行。有人說這都是張友良他爸媽作孽太多，被張友良的奶奶鬧的。

張友良他爸死了以后，張友良他媽總在那個房子里夢到鬼，所以就又住回了平房。

總之，張友良他媽隱瞞了墮胎史，也就是說所謂的「七個墮胎嬰靈」全是張友良自己家人，跟那個我埋掉的那個死嬰沒有什麼關系。

得出這樣的結論，我的心里寬慰不少。

畢竟我也不想讓我的孩子在出世之前手上沾著人命。

可如果是這樣，那孩子的靈魂到底現在在哪里呢？

通過查找資料，我們發現在那個時間段里總共只有十人，全部順利生產。除了有一個孩子生下來就有先天性心臟病以外，其他孩子都很健康。

「難道不是在農場生的孩子？」合上那些資料，我已經不淡定了，如果不是在農場生的孩子，那可就不好找了。

「不應該，如果是在外面生的孩子，也不會把孩子帶回農場扔掉。」我媽分析著。

工作人員王姨聽了我們的談話，不由得提出疑問：「你們娘倆到底想查啥啊？」

我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便把我遇到的事跟她簡單地講了一遍。

王姨聽了這事直拍大腿：「哎呀，你說這事兒啊，當時咱們農場計劃生育，張友良他媽不是婦女主任嘛，專門勸人打胎，我記得二隊那邊老金家媳婦，那懷孕二胎肚子都挺大了，沒藏住，被張友良他媽發現了，連夜就帶人去做工作了。后來她家那孩子就沒生下來。」

「啊，這事兒我也聽說了，好像也是那年冬天。」我媽也回憶了起來。

「老金家不就住太平間附近嗎？如果那孩子沒活下來，扔在太平間附近也能對得上。」

6.

我們農場本來就不大，找到老金家并沒費多大勁兒，但是家里能不能有人就全憑運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