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說老金媳婦得了癌癥，前幾個月一直在省城的大醫院化療，至于回沒回來就不得而知了。

我還是決定去試試。

「你確定找到了真相，就能避免老張家那三個鬼投你的胎？或者說，你真想讓那孩子投你的胎？我是說，這整件事都挺扯的，咱家人沒有那麼迷信的。我也是看在你懷孕的分上陪你瞎胡鬧。」這可是揭人傷疤的事兒，我媽已經打了退堂鼓。

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也不知道。

或許那一切的麻煩和不順本就是我因為張友良的死而幻想出來的。可經歷了這一番折騰，記憶中死嬰的樣子不再恐怖而是可憐。

它那樣小小的一個躺在陰冷刺骨的水溝之中，任無知的孩童肆意玩弄，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拋棄，又為什麼連個棲身之所也沒有，它的靈魂無法安息，它怨恨、憤怒、痛苦，沒有歸處。

我的直覺告訴我，不管我未來生的孩子是討債的還是報恩的，是惡鬼投胎還是仙人轉世。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，我就應該幫那孩子找到真相，讓她毫無牽掛地離開這個世界，進入下一個輪回。

我還是敲響了老金家的門。

出來開門的是個老太太，她戴著帽子，形容枯槁。

「找誰？」

「我想找老金媳婦。」

「有事嗎？」

我這才意識到，來應門的就是老金的媳婦，因為常年的病痛讓她比同齡人衰老了許多。

屋子里沒生火，冷冰冰的。

「哎呀，這麼冷，你咋不燒爐子呢？」我媽雖然一萬個不愿意干這事，但一進屋顯然比我更快地進入了狀態。

「爺們不在家，我身體不好，抱不動柴火。」老金媳婦說。

「唉呀媽呀，那你不得凍死啊，我去幫你生火吧。」我媽說著便鉆出屋外，去柴火垛取了一堆豆秸。

自來熟的媽媽打好了前仗，接下來就輪到我了。趁著老金媳婦感動的時候，我委婉地說明了來意。

「金姨，99 年的時候你是不是懷了個孩子？」

老金媳婦一愣，萬萬沒想到我會問這事兒。我擔心她有難言之隱不跟我說實話，便順嘴胡謅了個理由。

「我……我吧，有點那方面的能力，最近我看到有個小孩兒老在你家這邊飄著，看著挺可憐的，我尋思我就過來問問。」

比起教堂，醫院的走廊聽了更多的禱告。

比起信徒，經歷過苦難的人更堅信鬼神。

老金媳婦身患絕癥，正處于人生之中最無助的時期，這個時候沒有人能夠拯救她，相信神明的存在便是她唯一能獲得希望的途徑。

所以，老金媳婦并沒有過多地消化，便相信了嬰靈的存在。

「我找了那麼多高人，作了那麼多的法，那孩子還能跟著我？」老金媳婦的臉色有些難看，「媽的，那些騙錢的老犢子。」

難怪那孩子這麼多年都沒有辦法知道自己被拋棄的真相，原來是因為這老金媳婦沒少作法，讓它壓根無法近身。

「我家一直不順，都是那孩子搞的。」老金媳婦坐在逐漸變暖的炕頭，為多年來的不幸找到了理由。

「我家姑娘復讀了兩年才考上大學，通知書發下來那幾天，她非得跟同學慶祝，學人家喝酒，結果酒精中毒，死在了酒桌上。

」

「我家老金以前搞工程掙了點錢，人就飄了，倆腳不著地了，找了好幾個小三小四小五，錢全都給敗光了，最后工程款回款不及時，還欠了一屁股債。」

「我那時候也沒少找大仙算命，有說是祖墳的問題，還有說是風水的事，我記得……也有人說是這沒出世的孩子在鬧騰，可符咒也燒了，日子咋就越過越糟呢。」

老金媳婦仿佛有訴不完的苦，有道不完的委屈。

這一切都是那個嬰靈造成的嗎？

難道如此悲慘還無法平息它的憤怒嗎？

「所以說，金姨，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沒能把它生下來？」

「那時候也不讓我生啊。」

當年老金有了外遇，小三也懷了孕。老金想和老金媳婦離婚，老金媳婦氣不過，偷偷取了節育環，也懷了孕。小三是頭胎，未婚先孕雖然有傷風化，但不違法。老金媳婦就不行了，她再生就屬于超生了，為了不交罰款，她東躲西藏，好不容易藏到了八個月，被小三舉報了。

作為婦女主任的張友良他媽接到舉報，連夜帶著計劃生育辦的人來到老金家做思想工作。

張友良他媽一看老金媳婦肚子都那麼大了，強行引產肯定要人命，她便勸老金把孩子留著，交點罰款得了。

老金不樂意，對他來說這是個計劃外的孩子，是耽誤他追求幸福的絆腳石，如今又得多花一筆錢買她的命，實在是很難讓他愉快地接受這件事。

老金媳婦更不樂意了。她是明媒正娶的老婆，雖然人老珠黃了點，可生的孩子卻要受到懲罰，小三沒名沒分生了孩子反倒合理合法了。

老金媳婦越想越生氣，原本夫妻之間的對峙她就處于下風，和那個已經生了兒子的小三之間的戰爭也沒有什麼勝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