輔導員敲了敲門跟老師低聲說了幾句就出去了。

老師走到我桌前敲了敲桌面。正玩游戲的我嚇一跳，連忙按滅手機。

「你出去一下，有人找。」老師低聲示意我。

「哦哦，好。」我連忙起身走出去。

門口是當時到干媽家出警的警察，看著臉熟。我記得好像姓宋。

「宋警官？我沒記錯您吧？你們怎麼來了。」我疑惑地問。

宋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。「沒記錯，我是姓宋。你能請假嘛？跟我們回去一趟吧，你爸爸的頭找到了。」

「什麼？！」我登時愣在原地緩不過神來。

老實說，我爸去世的時候我還沒記事，腦海里對我爸的全部印象都是親戚鄰居和媽媽給我講述的。

他們都說，我爸是個極其有學識，待人寬厚熱情，桃李滿天下的老師。

「在哪找到的？誰殺的？兇手抓到了嗎？」我一連串的問題問了出來。

宋警官看我的表情很奇怪，他嘴唇動了動，欲言又止地拍了拍我。

「 你先請假跟我們回去吧，我們當著你和你媽媽的面一起說。」

懵懵懂懂地進了警局，我媽已經在那等了。

我走過去，坐在她旁邊。媽媽抬起頭有點緊張地看著我。我突然驚覺，這幾年，我媽雖然什麼都不說，但還是將我爸的死深深印在心里。

我緊緊握住媽媽交叉在一起的雙手安撫她。「沒事。媽，這麼多年都挺過來了，別擔心，有我呢。」

我媽抿著嘴，沉默地點點頭。

宋警官將找到我爸頭骨的現場照片拿給我們。

我掃了一眼，血液瞬間從四肢倒流回心臟手腳冰涼。

照片里正是干媽家的那個大魚缸！

魚缸里只有兩塊大石頭和石頭上寄生的密密麻麻的藤壺。石頭被略微切割開來，露出了里面的骨頭。

另一張則是頭骨全部取出來的照片，漆黑空洞的眼眶沖著鏡頭，無聲地訴說著什麼。

我媽疑惑地回握了一下我的手，目光帶著詢問。

「我想你認出來了。」宋警官觀察入微，看我神態就猜出來了。

「是……是干媽家的魚缸……」我聽見自己啞著嗓子回答。

干媽這些年很注重邊界感，除了我和大黃牙沒人

去過她家。

媽媽面帶驚恐，嘴巴微張，看看我，看看照片，又看看宋警官。「怎……怎麼回事？」

我從照片上抬起頭盯著宋警官。

宋警官之前了解過我們兩家的情況，知道我們關系親密。他又嘆了口氣說：「真相有點讓人難以接受，希望你們能挺住。我從警這幾年，也很少碰見過。」

我和媽媽兩人依偎著，彼此體溫透過衣服互相溫暖著冰涼而僵硬的身體，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聽著。

06

干媽，不王姨。

在附近一個不知名的偏遠山區出生，是村里屠夫的孩子。

那個村子太窮了，孩子們上學都要翻過一座大山，走十幾公里。如果遇上大雨還容易發生山體滑坡，孩子們就更難上學了。

我爸大學期間參加學校組織的支教活動，正好分到了這個村子。

當我爸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，換了汽車、毛驢車，又步行了幾公里，終于來到這個村子時，站在大門口看到茅草屋搭建的一排排小平房搭配漏風的窗框，地上是一走就漫天飛揚的土路，水龍頭時有時無地流著發黃的水時，一下子就崩潰了。

可是看著迎在門口的孩子們一個個純真又干凈的眼睛，我爸他們又心軟了。

就這樣，開始了為期一年的支教。

支教老師基本也不分什麼科目，什麼都教。

教室里 1-6 年級的孩子都在一個教室里。但大部分孩子缺少讀書的觀念，其實并不是很認真地學習，都是圖個新鮮。

王姨卻是里面最不一樣的。

她學習特別認真，如果不回家幫她爸殺豬，就會捧著一本我爸送她的新華字典看書認字。渾身臟兮兮的，留著半長不短的頭發。因為不怎麼梳頭洗澡，頭發毛躁又打結。

一年之后我爸他們離開貧困村，可以回到縣里工作了。

臨別時，我爸特意記下了王姨家的地址，將帶來的書全都送給了她說：「你要好好讀書才能有出息，才能有機會走出這大山。以后我每個月給你寄錢念書。千萬別把錢給你爸，自己留著。」

王姨她爸只會殺豬、酗酒、打妻兒。王姨只要一回趟家，回來保準滿臉滿身是傷。

王姨點點頭跟我爸說：「池老師，我會好好念書出去找您的。」

「好哇，我等著你！」那時我爸是個充滿朝氣的少年，他也很高興自己能盡自己所能將一個孩子拉出深淵。

這一資助就是很多年。

我爸是老師賺得不多，但每個月也都會咬牙省下錢寄給王姨。

我媽當時是書店老板。我爸經常會在下班的時候騎著自行車去書店看書。

他溫和、謙遜、彬彬有禮又知識淵博，講課幽默風趣，長相陽光帥氣。兩人長此以往都動了心，沒過多久就結了婚，然后生下了我。

結婚后，我爸非常顧家，下了班就謝絕參加一切活動回家陪我和我媽。鄰居們都對他交口稱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