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個月前,我親眼看著一輛卡車從我弟弟身上碾壓而過。
鮮血從我弟弟身上滲出,他的身體抽搐了幾下,漆黑的眼珠子死死地看著驚慌失措的我。
從那天開始,家里就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。
奶奶專門在房間內擺放了弟弟的靈位,每天都逼著我下跪、上香。
但就在今天早上,我弟弟完好無損地回來了。
01.
我震驚地瞪大眼睛,看著毫發無損、出現在我面前的弟弟。
他一改之前囂張的性格,對我乖巧地喊「姐姐」。
奶奶和父親似乎對弟弟的出現并不意外,像往常一樣遞給他一份加了滿滿牛肉塊的面。
我的母親照舊木著一張臉在小桌子上吃著一碗清湯面,也絲毫沒有奇怪弟弟的起死回生。
我的后背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,血液里仿佛結滿了冰碴子一般。
我死死地看著三個月前死去的弟弟,驚恐地跑到了媽媽的身邊。
我壓低聲音,喘息粗重地說道:「媽,弟弟活過來了。是,是鬼嗎?」
媽媽冷漠地看著我,一言不發地繼續吃著面。
我的話被奶奶聽到了。
她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:「死丫頭,胡說什麼呢!你弟弟活得好好的,大早上就咒你弟弟死?我看你是欠打了吧!」
滿身橫肉、長了一張兇神惡煞的臉的父親走到我面前,抬起手就給了我一巴掌。
一瞬間,我的臉便腫了起來。
但此刻我怕的不是父親,而是站在我父親身后、微笑著看著我的弟弟。
他一反常態地沒有大聲地喊著「打的好」,而是就那樣笑著看著我。
漆黑的大眼睛里面仿佛沒有一絲一毫的神采。
「蘇小米,你弟弟三個月前去參加了夏令營,他才回來你就咒他死,跟你媽一樣的下賤胚子!」父親冷著臉,瞪著眼睛說道。
弟弟三個月前是去參加了夏令營?
不,不可能。
我面色蒼白地看著弟弟。
我分明記得他死了。
那個恐怖的車禍是發生在三個月前的下午。
酷暑。
我和弟弟放暑假獨自在家。
他吵著要我帶他出去買冰棍。
我開始不愿意,但很快地我的胳膊就被他兇狠地咬了一口。
我的親生弟弟,用一種看仇人的眼神看著我,稚嫩的臉上卻有著和爸爸一樣的兇狠表情。
「臭婊子,爸爸說了,只要你不聽我的話,就會把你賣掉!讓你嫁給糟老頭子!」
我怕了。
因為我知道,父親和奶奶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。
在他們的觀念里,女孩就是賠錢貨,是遲早要嫁出去換取彩禮的物品。
身為男孩的弟弟,才是家里集萬千寵愛的掌心股。
我帶著弟弟去村口的張叔那兒買冰棍。
其實我已經記不得車禍具體是怎麼發生的了。
我只聽到了刺耳的一聲剎車聲。
然后就看到我的弟弟,被壓在卡車下面,大量的鮮血從他腿上涌出。
弟弟死后的每一天,我都活在巨大的陰影之中。
奶奶和父親因為弟弟的死,悲痛欲絕,視我為殺死弟弟的罪魁禍首。
爸爸像個瘋子一樣抓住我的頭發,把我按在墻上撞了好幾下。
我還清晰地記得,當時頭皮上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直到我暈過去,這場暴行才停止。
思緒從回憶中拉回,我十分肯定弟弟已經死了。
我哆嗦著指著弟弟:「他死了!家里的小房間,明明還擺放著他的靈位和骨灰盒!你們每天都會去給他上香!」
父親氣極反笑,像抓小雞仔一樣抓住我,把我拎到了小房間里。
房間里,的確放著一個靈位。
但那并不是弟弟的靈位,而是我早已死去的爺爺的靈位。
弟弟的靈位和遺像,竟然消失了。
這時,一只涼涼的小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。
我猛地扭過頭,看到弟弟的臉離我很近,對我露出一個夸張又僵硬的笑容。
02.
我嚇得猛地推開他。
弟弟軟軟地倒在了地上,但也不哭,就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看著我。
要是以前,他早就在地上撒潑打滾兒地哀號了。
但他的體溫是熱的。
我以前聽村里的老人說過,鬼是涼的。
弟弟不是鬼,而是一個活人。
我還來不及想明白弟弟為什麼會死而復生,耳朵卻傳來一股鉆心的劇痛。
奶奶那雙滿是粗繭的、粗糙的手用力地揪住我的耳朵,一雙倒三角的眼睛厭惡地看著我。
「死丫頭,活膩了?一大早不僅發瘋,還推你的弟弟!」
父親連忙將弟弟扶了起來。
母親站在不遠處,麻木地看著我們。
她向來是這種態度。
看到我被打,也不管不問。
但這個家中,我最喜歡的是母親。
因為她雖然不會關心我,但也不會和父親奶奶一樣,偏心弟弟。
她對我和弟弟的態度,是一樣的漠不關心。
奶奶揪著我的耳朵擰了好幾下,我忍著疼痛一聲也不吭。
等她氣消得差不多了,我終于可以回到那張小飯桌上吃早餐。
在我們家,除了奶奶以外,我和母親是不配在大桌子上吃飯的。
但我的早餐比母親的稍微好一點兒,至少我的湯里,漂著一片薄薄的菜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