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媽，虎毒還不食子。」

我看著五花八門的要求眉頭緊皺。

這一番操作下來，我怕是會痛死。

我日日經歷宰割之痛已經十分難熬，如今還要加倍體驗。

可我媽只是貪婪地清點著那一箱錢，頭都不抬地說：

「你又不是子。要不是有這頭寶貝豬，你早就被送去王家了。你以為日子會比現在好過？」

吃豬那天，全村的人都來了。

肥頭大耳的王富貴坐在餐桌前，學著西洋人，胸前圍布，手持刀叉。

桌上擺著各式的廚具和調料，豬被五花大綁置于正中央。

村里有名的屠戶拿著把尖刀站在一邊。

而我，也被捆住手腳架在桌旁。

「心。」王富貴發令。

手起刀落，豬胸口的血濺起足足三四米高。

配著我凄厲的慘叫，眾人瞪大眼睛連連叫好，好像看到什麼精彩的雜耍。

屠戶手腳麻利剜下心臟，候在一邊的廚子連忙接過去。

那道爆炒豬心還沒上桌，豬身上的口子就愈合了。

一顆嶄新的心臟長了出來。

王富貴吃得大快朵頤，吃到高興處，便丟一塊肉到人堆里。

人們跟狗似的瘋搶。

一片咂巴嘴的聲音里，我痛得暈了過去。

5

吃過豬肉的人，變得比鬧災前還要油光水滑。

人們都說，我家的肉堪比唐僧肉，吃了能長生不老。

雨遲遲沒下下來，村里唯一的食物來源便是那頭豬。

我家的門檻被買肉的人踏平。

不光本村，外村的人也慕名而來。

有逃荒出去的人聽說了消息，也趕回來。

豬肉供不應求，我媽不得不限號，每人每三天只能買一兩。

不知是眼紅還是怎的。

漸漸地，人們開始不領情了，陰陽怪氣地說我和我媽是「賣肉的」。

更有吃空家底的人，消費不起肉，便去城里舉報，說村里出現能長生不死的妖怪。

城里的專家聽說后，特意跑來一探究竟。

我媽當著他們的面表演割肉再生，引得眾人嘖嘖稱奇。

那幾個專家一拍板，決定辦一場烹飪大賽，做成新聞發出去。

他們要告訴人們，現在已經研究出解決災荒的法子，首先試驗的村子甚至有余糧辦比賽。

之后他們要將豬帶回城里，研究有沒有辦法更高效地切割，讓所有人都吃得上肉。

比賽那天，村子被擠了個水泄不通。

豬在后院被我媽洗干凈，就連我也被她換上新做的紅色裙子，跟那豬一起被關進籠子里。

她怕我受不了疼，帶著豬逃跑。

「我還以為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。」我冷笑著說道。

她哼了一聲：「你別不知足，現在這布料可比吃的還難弄著。」

說完她哼著曲兒回到屋里，去換她給自己做的新衣裳，不知道的，還真以為她今天是喜主。

我坐在籠子里，聽著外面的熙攘，豬眨著大眼睛，仿佛還不知道即將到來的命運。

它的腹部忽然傳來一陣異響，接著脖子一彎，似是要噦。

我連忙捂住它的嘴，輕聲安撫道：「再等等，還不是時候。」

6

發起比賽的那位專家眼冒精光。

他舉著刀子像是剪彩般戳穿豬的肚皮，切斷它的腸子。

血汩汩涌出，和我裙子的顏色融為一體，紅得耀眼。

參賽的人們蜂擁而至取走自己想要的部位，帶回家烹飪。

直至所有人都取材完畢，我和豬再次被關回籠子里。

做好的肉又被送回來，讓在場的人一一品嘗。

我趴在籠子里含笑看著外面的人，審視著是不是所有人都吃下了豬肉。

他們狂笑著，瘋搶著，咀嚼著。

事情，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呢。

豬的腹部再次開始瘋狂蠕動，肚皮上米粒般的印子密密麻麻，此起彼伏如鼓點般跳動。

我輕輕撫摸著它的肚子，它們感受到我的溫度，跳得更加賣力。

那力量爭先恐后上行。

「嘔！」

豬發出人一般的聲音，接著一口血猛噴到地上。

我看著血水里扭動著的小顆粒，笑容在臉上漾開：

「是時候了。」

7

人們還沉浸在饕餮盛宴里無法自拔。

我站起身，毫不費力地扯爛籠子上的鐵條，輕盈地邁出去。

「啊！！！」

人群里傳出一聲尖叫，大家向著聲音的源頭望去。

只見一個專家口中不斷往外冒著不明的物體，紅色的，小小顆粒。

很快，他整個人就被顆粒包裹住，像一團火把。

我冷哼一聲，真是個廢物。

我記得他，他叫宋剛。

所有人都為擁有再生肉而歡欣鼓舞時，唯有他眉頭緊皺：「這，你們沒注意豬的主人會跟著一起痛和流血嗎？這種建立在人類痛苦上的飽餐，是不人道的。」

虧我覺得他品質上乘，本想留他做個種。

沒想到剛才他吃得最歡，幾乎每個菜色都嘗了一遍。

有人揶揄他出爾反爾，他不以為意：

「低等賤畜罷了。」

他飛快被蠶食而盡，只剩下一具空殼。

回過神來的人瘋狂逃竄。

我媽撥開人群，逆著涌動的人潮，神色焦急地向我跑來。

她擔心的當然不是我。

她沖到豬面前，上下檢查一番，還是不放心地詢問道：

「妮，你沒事吧？」

她給它起名，也叫孫妮。

又或者，她寧可把那頭豬當成女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