滿頭亂發,頭發不算很長,但也已經過耳,后面的隨意用一根麻繩扎著,前面的就任由它那麼凌亂的……垂在眼前。
腰間扎著一根麻繩,繩子上拴著一個酒葫蘆,青年的右手持鞭,左手握著一卷竹簡,心不在焉的看著,手里的鞭子不時在空氣中打出一個清脆的響兒,嘴里嘟嘟囔囔的罵著,卻并沒有真的在那拉車的老青牛身上抽一下。
牛車上釘著一個簡陋的車廂,看那樣子,似乎連遮風擋雨都有些困難,偏偏趕車這青年似乎很享受一樣。靠在這牛車上,心不在焉的掃一眼手中的竹簡,抽兩下鞭子,然后再罵兩聲出工不出力的老青牛,構成了極為和諧的一幅畫卷,仿佛跟這天地間融為一體,讓人感受不到半點違和感!
車廂里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:“給你講了多少次,你是個讀書人,能不能他娘的不要每次都說臟話?讀書人,就比市井中人多了很多知識,你有很多詞語可以用。比如——彼其娘之?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就文雅了很多?”
趕車的青年翻了翻白眼,很無力的咕噥道:“老師,我們這是上行下效,要怪。也只能怪您這不正的上梁,帶歪了我們這些下梁!”
“嘿,你還有理了是吧?罰你三天不準看書!”車廂里的聲音很橫,關鍵問題在于,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橫,很是理直氣壯。
趕車青年臉上連忙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,聲音溫柔得讓人聽了直起雞皮疙瘩。
“老師。吾最親愛的授業恩師,您看,這懲罰能不能換一樣?您可是萬眾敬仰的圣賢,何必跟我這小人一般見識?”
前面默默拉車的老青牛眼中露出一抹鄙夷,哞哞的叫了兩聲,似乎在諷刺這青年沒有節操。
“比給我閉嘴!晚上還想不想吃肉了?再叫老子就給你草吃!”青年立即換了一副臉色,冷笑著威脅。
“以德報怨,何以報德?以直報怨。以德報德!”車廂里的聲音冷笑著說道。
“好吧,誰讓您是老師呢,您說什麼就是什麼。不過,可不可以商量一下?就罰我……一天,不,十個時辰……不不,還是五個時辰吧,哎呀,五個時辰也太多,干脆就兩個時辰?一個時辰?半個?一刻?呃,這個似乎有些過分了,那就兩刻吧。罰我兩刻不能看書,如何?老師,您知道的,這對我來說,簡直比殺頭還難受啊!”青年夸張的叫屈。
車廂里沉默了一會,才緩緩吐出一個聲音。聽起來,有欣慰,也有惋惜,情緒十分復雜:“吾之弟子,已盡得吾真傳矣!”
“咦?老師,您這是什麼語氣?怎麼聽起來,讓我有種……心里發毛的感覺?怪怪的,像是我們就要生離死別了一般,我說老師,您可別嚇我!”青年放下了他愛之如命的竹簡,一臉緊張,就連拉車的老青牛,也都第一時間豎起了耳朵。
“呵呵,你這跳脫的性子,倒是跟你那曉風師兄很相似。”車廂里的聲音嘆息了一聲,然后緩緩說道:“哪有生離死別那麼嚴重,不過是故人來訪,這一次,我有種預感,我們師徒的分別之日,就要到了。”
“有這麼嚴重?”青年的聲音有些艱澀,那雙實際上很純凈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,也泛起一層水霧。
“你也是個而立之年的男子漢,莫做小女兒態!”車廂里的聲音笑罵了一句:“再說就算分別,也不是在這里,你我師徒一場,我必須為你某一條好的去路,不枉你這些年鞍前馬后……”
拉車的老青牛不滿的叫了兩聲,車廂里沉默了一下:“好吧,鞍前牛后的侍候我,我總要送你一場造化。”
青年先是被老青牛給逗樂了,隨即又哀傷的道:“弟子不要什麼造化,只愿侍奉老師終老!”
“癡兒,你可知為師這一場造化,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而不得?‘世人都說神仙好,神仙長生永不老’,說實話,這些年,你也沒少懷疑過,為師是神仙中人吧?”
“自然是懷疑過。”青年靠著車廂,瞇起眼睛看著落日的余輝,看著落霞與孤鶩齊飛,秋水共長天一色的荒原,喃喃說道:“弟子尚在襁褓中,便被老師收養,如今三十年彈指一揮間,弟子已經長大成人,可老師卻容顏未改。”
“呵呵,對你們來說,為師……或許就是真正的神仙中人了吧?不過,就算是神仙,那也是有壽命的。今日,為師就給你講一講,我的真正來歷吧……”
青年頓時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,老師的來歷,他可是打探過無數次,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,今日卻不知因何,老師他自己主動提起。
拉車的青牛眼中,閃過一絲落寞,緩緩的放慢了腳步,讓這破車,在這條荒蕪的古路上,走的能更平穩些。
……
“這就是你說的圣人?”滕飛嘴角輕輕抽搐著,看著曉風問道。
“那頭青牛是吃肉的而不是吃草的?”這是廣寒雪的問題。
曉風撓撓頭,露出尷尬的笑容:“其實,老師他在這個世界上,真的有大功德在身的,只不過,在私底下,老師的性格卻是十分的……咳咳。十分的不拘小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