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上午好,我們又見面了。”克萊恩坐到對面,打了聲招呼,并發現對方的早餐是黑面包配一便士一大杯的廉價茶水。
那個中老年男子抬起腦袋,仔細看了一眼,驚喜地開口道:
“記者先生,是你?”
……克萊恩干笑兩聲,指著旁邊的邁克道:
“這是我的同事,他想就我之前的采訪做更深入的調查。”
邁克是經驗豐富見多識廣的記者,聞言沒有多說,只微笑頷首,打了聲招呼。
至于莫里亞蒂偵探假扮記者的事情,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,對方可是向他借過假記者證的!
“原來你真的是記者!”那位中老年男子愕然脫口道,“不過這不妨礙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心的人。”
克萊恩笑笑反問道:
“最近過得怎麼樣?”
那中老年男子喝了口茶水道:
“有了你的幫助,我終于好好睡了一覺,吃飽了肚子,不再那麼虛弱。”
“我最初想找原本那種工作,就是制鞋,可他們并不要我,說我的手抖了……”
他低頭笑了一聲,跳過了這段:
“后來,我去了碼頭,找到了些工作,很累,但至少有錢賺,我已經在別人家里租了個地鋪,每周只用6.5個便士,當然,只能睡晚上。”
“額,在碼頭工作就是這樣,我今天很早就去,什麼也沒吃,在那里舉著手,大聲地喊著自己的名字和管事的名字,但還是沒能被中,只好回到這里。”
“還好,下午還有機會,上午那些人也許得忙碌到很遲,不會和我們爭。”
克萊恩靜靜聽著,時而喝口劣質咖啡,邁克則拿出紙筆,快速做起了記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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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章 今時不同往日
最后,那位兩鬢斑白的中老年男子喝了口茶水,笑著嘆息道:
“其實,這已經比我之前好很多了,比這里很多人好,比如……”
他指了指窗外縮在角落里的流浪漢們。
克萊恩和邁克跟隨望去,看見一個可以避風的骯臟地方躺了一地的蜷縮著的流浪漢,有男有女,有老也有小。
在這寒冷的深秋里,他們未必還能再次醒來。
這時,克萊恩注意到街邊站了位六十來歲的老太太,她衣裙陳舊破爛,但卻相對整潔,頭發也理得一絲不茍。
這位花白頭發的老太太臉上有著流浪漢常見的困頓,可依然堅持著沒去和那堆人擠在一起,而是慢步于路邊,時不時麻木地深深地看向咖啡館內。
“這也是個可憐人。”吃下剩余黑面包的前流浪漢也發現了那位老太太,出聲感嘆了幾句,“她以前據說過得還不錯,丈夫是個糧食商人,有個很精神的孩子,可惜,后來破產了,丈夫和孩子沒過多久也死了,她和我們不一樣,真的,一眼就能看出來……哎,她應該支撐不了多久了,除非每次都能進濟貧院。”
聽著聽著,邁克的表情從沉靜變為了沉郁,他緩緩吐了口氣道:
“我想找她做個采訪,你可以替我邀請她嗎?她可以在這里隨意吃點什麼,喝點什麼。”
對于這個要求,那位中老年男子并不覺得奇怪,只是分別看了克萊恩和邁克一眼,仿佛在說,你們果然是同事。
“好的,我想她肯定很樂意。”他喝了口茶水,起身走出了油膩膩的咖啡館。
沒過多久,那位衣裙陳舊但整齊的老太太跟隨他走了進來,青白的臉色在咖啡館的溫暖融化下稍微淡化了一些。
她不斷顫抖著,似乎要將體內的寒意一點點散發出去,并汲取咖啡館內相對較高的溫度,就算坐到了椅子上,她也額外用了足足一分多鐘,才真正緩和。
“你隨意點些什麼,這是采訪的報酬。”克萊恩替邁克說了一句。
在邁克點頭后,老太太矜持地點了吐司、劣質奶油和咖啡,然后笑了笑道:
“我聽說太久沒得到食物的時候,不能吃油膩的東西。”
很客氣,很自制啊,一點也不像流浪者……克萊恩無聲感嘆了一句。
在食物送過來前,邁克隨意問道:
“你能聊聊你是怎麼成為流浪者的嗎?”
老太太露出回憶的神情,苦澀笑道:
“我的丈夫是位糧食商人,主要是從國內農夫那里收購各種糧食,自從《谷物法案》被廢除,我們就迅速破產了。”
“他本身年紀已經不小,被這件事情擊倒,身體迅速垮掉,沒多久就死了。”
“我的孩子,他是個出色的年輕人,一直跟著他的父親做生意,他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,于是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跳進了塔索克河。”
“他第一次自殺沒有成功,被送上了治安法庭,警察和法官們都很不耐煩,覺得他耽誤了他們的時間。”
“你要自殺,就請安靜地成功地自殺,不要麻煩到我們……嗯,他們大概想這麼說,但又覺得太直接。”
“我的孩子,被關進了監獄,沒多久,他第二次自殺,成功了。”
老太太說得很平靜,就像那不是自己遭遇過的事情。
可不知為什麼,克萊恩卻感受到了強烈的悲哀。
哀莫大于心死……他忽然想起了上輩子聽說過的這句話。
在這個世界,自殺不僅是各大教會禁止的行為,而且還屬于法律懲處的對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