嫂子死了。

死在山坳中泥菩薩倒掉留下的坑里。

泡了三天，渾身發白。

村里人都說這是菩薩保佑，村里的媳婦跑不掉。

我媽沖菩薩吐了口口水:「呸，死了的有什麼用，受那麼多香火，有本事給個活的回來啊！」

說完第十天，我在坑里又發現了活生生的嫂子。

1

大家起初都說我嫂子狡猾假死。

我哥冷笑著將假死的嫂子拖回去教規矩。

全村的人都來了。

最后一個進房間的是我哥。

我哥出來以后，吐了口口水。

「呸，滑不溜丟，像死了幾天了，你們不嫌膩得慌。」

他說：「要不是老子帶著口罩，那味道真受不住……」

其他人不信：「哪能呢，剛剛還叫呢。」

我哥又帶著幾個人進去看。

剛剛進去，里面就傳來他們嘰嘰咕咕的笑聲。

還有女人的慘叫聲。

「這不活的嘛。」

我哥笑：「那得按照活的算錢啊。」

我聽得難受，忍不住要上去，我媽一腳把我踹開：「爺們立規矩，有你什麼事。滾。」

新嫂子沒熬住，第二天就死了。

死了以后，我媽又罵了頓菩薩。

然后叫我剝了她的衣服留著下個嫂子穿。

又剪下來她的頭發，等收頭發的來好賣錢。

2

嫂子再死第二個月。

山坳又出來個一樣的女人。

但這回的女人不會說話也不會叫，一身肉洗干凈就像白豆腐似的。

我哥喜滋滋又把「新嫂子」領回來。

這回村里人不干了。

「憑啥就說是你的。山里長的，見者有份。」

「就是，這個地方是菩薩坑，之前大伙都在這里求菩薩要媳婦，現在菩薩聽到了，給我們的——憑啥就是你的呢！」

他們漲紅了脖子和臉，拳頭捏緊，眼睛死死盯著新嫂子。

新嫂子害怕躲在我哥身后。

死死抓住他的衣襟。

我哥嘻嘻一笑：「我又不是摳門的，想要試試，給錢——鄉里鄉親，給你們再算便宜點，十塊。」

我實在忍不住，勸我哥：「哥，嫂子她多聽你話，她是你女人，要不——」

我哥反手一巴掌將碗砸在我頭上：「狗日的，你教我做事？」

碎碗混合血順著我臉頰流下來，我疼得掉眼淚。

我媽看到，又把我狠狠打了一頓。

「喪門星，好好的一個碗，你非要撞碎。」

撲頭蓋臉的拳腳中，嫂子被慘叫著拖了進去。

第二天又死了。

我媽輕車熟路，又叫我剝了衣裳。

將她扔到上回的位置，再叫我剪了她頭發。

「這回晚上少吃一頓飯，這麼多頭發，都得賣不少錢。」我媽喜滋滋。

3

我哭著將嫂子又埋在了亂葬崗。

她的肉又白又嫩，就像肉豆腐。

身體就像那些書里說的那麼美。

我鼻子又酸了。

埋下去一會，我就看到我家花狗嗅著鼻子來了。

我趕走了狗，哭著跟嫂子說：「嫂子，我對不起你，你教我認字，教我讀書，我卻救不了你。」

晚上回去沒多久。

我就看到我家花狗紅著嘴巴回來，兩個狗眼睛都冒光。

我有點害怕，連忙把花狗打走。

結果半夜就聽見我媽乒乒乓乓罵人。

我出去一看，我家花狗已經半死了，半個身子都是血。

我媽破口大罵，說是隔壁那個老光棍死不要臉，說狗香得很，連狗都不放過。

狗被糟蹋了是留不得了。

我哥去要了二十塊錢作為補償。

回來，我媽就惡狠狠說，這狗臟了，殺了吧。

他們在樹底下叫狗，花狗已經站不起來。

聽見叫它，還是用盡全力爬了過去。

剛過去，我哥就用一根繩子把狗吊起來。

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殺了狗，然后剝了皮。

開始分狗肉。

結果怪了。

花狗不大，瘦骨嶙峋，剝了皮之后，那肉又白又嫩。

而且好大一盆，好像從皮囊里弄出來的根本不是個狗。

紅白相間，香得不得了。

肉還沒切完，外面就圍著好些人，有些村民還穿著花褲衩就來了。

「弄啥哩，真香。」

我媽喜滋滋，看我畏畏縮縮的樣子就來氣：「沒用的東西，去拿斑竹葉來裝啊，賣肉啊。」

一盆肉快賣完了。

我在最下面看到了一堆頭發，又黑又亮，分明就是我嫂子……

我驚慌叫我媽，我媽給了我一巴掌：「狗毛沒見過？」

她跟每個人說，「我前兒跟后山菩薩也許愿了，我說菩薩啊，我這一輩子辛苦，能不能讓我發點小財，讓我給我兒子好好娶個老婆啊。這不就來了嘛。」

4

我媽賣完狗肉，我哥拿著錢出去「說媒」。

結果錢不夠沒成，回來經過一個紅燈理發店，他進去理了個頭發，就把錢花光了。

他花了錢，又不痛快，說里面的女人比不上我嫂子一根腳指頭。

又臭又老又干。

說我嫂子還會說英語。

結果被氣急敗壞老板娘的姘頭打了一頓，又賠了一筆錢。

我哥現在一分錢也沒了。

我媽氣得半死，說都是我不勸我哥，把我也打了一頓。

我哥倒是不著急，他給了我一腳叫我去山坳那邊看。

那里能有兩個，不得有第三個？

我擦著眼淚出門，外面都是燉肉的香味。

整個村子香得不得了。

我去了那山坳處，以往每次我在家被我媽和我哥打，我就會過來這里哭。

我哭著跟菩薩說：「我哥要是沒女人會打死我的。我該怎麼辦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