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已經沒有心臟，可我還是被擊中了。

猛地一陣抽痛。

遙遠的記憶漸漸涌入腦海。

……

原來，我是守護這片湖水的小仙，因得罪上仙，被懲罰囚禁在湖底之中，永不得上岸。

幾十年、上百年過去。

一直都是我自己，深深的黑暗讓我變得愈加孤獨。

我開始變得煩躁不安，難以喘息。

那晚，湖面上一個乘船游湖的少女，在快樂歌唱。

她說：

「天上的星星真美啊，像眼睛一樣眨啊眨的。」

我默默聽著，羨慕極了。

我永遠見不到美麗的星星，屬于我的，只有孤獨和黑暗交織而成的牢籠。

之后，我越來越憤怒。

我好想抬頭就能仰望星空啊！

后來，我對著在湖邊釣魚的村民撒了一個謊。

我蠱惑他：

「若是有人為我撒下幾十雙眼睛，我便賜予他無盡的生命。」

那人果真信了。

將我的話傳遍了整個村莊。

那時正值荒年，常有流民進村乞討。

村里的人就假借施粥之名，將乞討的男女、老者、兒童迷暈。

拖到湖邊，挖去他們的眼睛，切碎他們的身體，丟進湖水中。

16

我終于有了自己的星空。

我開心極了。

那些眼睛眨啊，眨啊，多像星星啊。

可很快，它們就不亮了。

還有男男女女在日夜啼哭。

吵得我不得安寧。

那些煩人的怨靈，他們生前忍饑挨餓，死后血肉被小魚吞吃入腹，又無法獲得安息。

這個黑暗牢籠，越來越讓人絕望了。

忽然，我想出一個好辦法。

于是又撒了一個謊。

我告訴那些日漸膨脹的怨靈。

如果能讓我吸收部分怨氣，我的能量就足以沖破這牢籠。

待我上岸，第一時間就去為他們復仇。

他們同意了。

我偷偷笑了好一會兒。

這些天真的家伙們，現在還不知道，我也是加害他們性命的其中一個。

當晚，我就上了岸。

與那個垂釣者擦肩而過時，我便意識到，我的秘密保不住了。

他在湖邊放聲大喊：

「湖仙大人，我們為你奉上了幾十雙眼睛，我們真的能長生嗎？」

「當然是假的。」

我站在他背后冷冷說。

可惜他沒聽到。

之后，我躺在草地上，仰望著已經幾百年未見的浩瀚星海，激動得落了淚。

而為了守住對那些怨靈許下的承諾。

我還是接近那些殺害他們之人，將怨氣一一渡進他們身體里。

因此，他們不僅沒能長生，還在怨氣折磨下，受盡痛苦，哀號離世。

又過了十幾年游魂般的生活，我徹底倦了。

于是將自己的記憶封印，幻化成一只啼哭的男嬰，躺在湖邊等人來撿。

我徹底遺忘了湖底的怨靈們。

可他們自從得知真相，怨氣卻日比一日壯大。

終于，屬于我的報應，開始了……

17

「卑鄙的湖仙大人，你都想起來了？」

那個黑暗中的聲音再次開口。

我不知該如何作答。

現在的我，歷經人世情感，已不再是之前那個視人命為草芥、毫無愧疚之心的小仙。

我不知該如何面對，這個由怨靈集聚、幻化而成的魚怪。

我不殺伯仁，伯仁卻因我而死。

這一切悲劇已然無法挽回。

我還不了這幾十條枉死的性命，現在只能沉默。

他又繼續道：

「我們費盡心機，將你騙回湖底，又讓你親自感受我們死前的痛苦。

「此后，你將永遠沉睡于這無盡的黑暗中，美麗的星海，你再也見不到了。

「而你也將會親耳聽著你那人類姐姐，在岸邊的慘叫聲，不得安寧，卻又無計可施。」

他的聲音愈加陰森，伴著獰笑，生生灌入我的耳中。

「這便是我們最終的報復。」

這時，我再也無法保持沉默，開口道：

「可我的姐姐和那些女孩都是無辜的。

「你做的這些事，與當初那些害死你們的人，又有何區別？」

怨靈忽地震怒了。

就連湖水的溫度都變得愈加冰冷。

他開始咆哮：

「我們和他們不一樣！

「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！

「他們本可以在我第一次出現時，就請道士將我們重新封印。

「可當我用一本偽造的古籍，撒了個小謊時，他們貪婪冷血的本性就暴露出來了。

「寧可抵上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，也要讓自己獲得長生。

「這些卑鄙的存在，不該死嗎？！

「而那些女孩，包括你的姐姐，都是你和那些村民害死的。

「難道不是嗎？」

……

18

「不要。」

我懇求他：

「你答應過，我死的話，就能換我姐一命。

「求求你，至少放過那些無辜的女孩們吧。」

魚怪怨靈嗤嗤笑了。

「我從來沒答應過你啊。

「我只是問你愿不愿意為她而死。

「何況現在要殺死你姐的也不是我啊。

「你仔細聽，村長和你爹正在磨刀呢。

「他們正要剖開你姐的肚子，取出最后一條魚胎，烹而食之。

「而我，要做的就是附身于那條魚胎，進入那些惡徒的身體里，慢慢將他們折磨而死……」

他頓了頓，語調更加陰森地說：

「至于你，就在這黑暗中靜靜聽著吧，你什麼都做不了，不是嗎？」

說罷，湖中出現一股濃重黑氣，沖上水面消失了。

隨著最后的怨靈們離去。

周圍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靜。

這是怨靈們對我最后的懲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