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們忘了，我終歸是仙。

這一方湖水便是我的根基。

縱然我被囚禁鎮壓了幾十年，被剝奪了絕大部分法力。

可那些濃重的羈絆亦給了我無上的力量。

加之這牢籠本就被破壞過。

只要我拼盡全力，依然有沖出黑暗的希望。

于是我集中精力，先是找回了手臂。

后又尋回雙腿與殘破的身體。

最終，我將眼珠重新塞回眼眶。

再次爬上了岸。

19

大霧已經消散。

朗月當空，星海閃耀。

而我再也沒有當初心境去體會繁星之美好。

我匆匆跑到村中央的宴席上。

看到周圍點著火把。

我爹和兩個男人果真正在磨刀。

而那口鍋又咕嘟咕嘟冒起了白汽。

十幾個白裙少女并排躺在泥地上，昏死過去。

我姐的肚子更大了，她被單獨綁在被支高的木板上，不斷痛苦呻吟著。

我娘在一旁急得團團轉，嘴里不住嘟囔：

「這肚子也太大了，生了這麼久都沒生出來，估計要難產了。

「這一時半會兒，可吃不上魚胎肉了！」

村長經過，停下腳步，嘆息一聲，無恥笑道：

「周云，雖然我曾答應你弟，要在后半生好好照顧你，可你若是因為生產而死，那便怪不得我嘍。」

我爹拎著磨好的刀，走過去，冷聲說：

「實在不行，就剖腹取胎吧。」

我娘一哆嗦，囁嚅道：

「這，那小云還能活得成嗎？

「要不再等等？」

我爹一下子怒了，舉起刀作勢要砍向她，揚聲怒罵：

「賤人，只給我生了個賠錢貨，有什麼資格在這說話？！

「閉上你的臭嘴吧！」

我娘再也不敢言語，默默退到一旁，裝起了聾啞人。

另一個男人湊上前，好奇地問：

「怎麼切，橫著切開，還是豎著切開？」

我姐聞言，嚇得哭號起來，拼命扭動著身體，想逃離，卻無濟于事。

我再也看不下去，大喝一聲，出現在他們面前。

舉著刀的男人還有我爹，都嚇得癱在地上，喊著「鬼啊」，連連朝后爬。

村長更是嚇得面如土色，結結巴巴地辯解：

「周宇，你，你聽大爺說，你，你千萬別生氣。

「你姐她還沒死，我們，我們就是在給她接生而已。」

20

我直勾勾看著他們，冷笑一聲，道：

「放心，我不會對你們出手。

「你們自會有屬于自己的懲罰。」

說罷，我不再理會他們，將目光看向我姐。

我姐激動欣喜地看著我，聲音極其顫抖：

「小宇，太好了，你沒死！

「你沒事就好。」

我笑著沖她點點頭，又哭著叫了聲「姐」。

可很快，她臉上又重新浮現恐懼的神色，焦急地對我說：

「別管姐姐，你快跑！村長和爹娘他們都瘋了！

「他們會殺了你的！」

我走到她身邊蹲下身，眼含熱淚地握住我姐冰涼的手，看著她的眼睛，輕聲說：

「姐，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，我值了。

「可現在你累了，你轉過頭去，看看天上的星海，然后安穩地睡一覺吧。

「等你醒來，所有美夢都將成真。」

我姐看著我又笑了，她動了動嘴唇，卻沒發出聲音。

然后聽話地轉頭，將目光看向廣闊夜幕，輕輕合上了眼簾。

【再見，姐姐。】

我在心里默默說。

……

我的手顫抖著撫上她黑氣涌動的肚皮, 顆顆淚珠滾落在上面。

接著，我后退幾步, 對著我姐, 還有那些怨靈磕頭謝罪。

并再次懇求：

「我才是這一切悲劇的根源, 求你們放過這些無辜的女孩們, 將怨氣發泄到該去的地方吧。

「為表誠意，我愿自行擊潰仙魂，令自己魂飛魄散。

「這才是真的懲罰，不是嗎？」

那些黑氣無動于衷，我姐的肚子依然高挺。

我知道他們根本不信我的話。

于是自嘲地一笑：

「看來我卑鄙的形象已深入人心了呢，既然這樣，那我便用實際行動向你們證明吧！」

話音剛落，我使出盡數仙力, 舉起手掌向著自己的胸膛重重一擊。

劇痛之后，魂魄消散大半，口中吐出大片鮮血。

可那些黑氣依舊。

我哀嘆一聲，苦笑：

「還是不行嗎？沒關系, 我自會繼續。」

然后又是兩掌。

這一下，我徹底無法控制那具軀體, 只余下最后一絲魂魄, 飄在空中。

良久后, 有聲音緩緩道：

「罷了，罷了。」

21

我心中一喜，看到那團黑氣已經飄散離開。

而我姐的肚子也迅速癟了下去，恢復成正常形態。

一切都結束了。

我累得剛要閉上眼睛。

又被幾聲慘叫驚醒。

原來那團黑氣鉆進了我爹娘和村長等人體內。

現在他們渾身起滿膿包，皮肉破裂, 形成一個個血洞, 痛苦地躺在地上翻轉、哀號。

甚至肚子還漸漸大了起來, 肚皮之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, 試圖鉆出體外……

我爹痛苦地沖我娘喊：

「刀子呢？刀子在哪？趕緊給老子找來，我要剖開這肚皮，將那東西揪出來！」

很可惜, 我娘自顧不暇, 早早就結束痛苦, 閉上了眼睛。

我飄在空中, 冷冷看著。

這是屬于他們的懲罰, 我無權干涉。

可很快，我的魂魄越來越輕，逐漸飄散向無垠的天空。

最后看了一眼我姐，她嘴角掛笑，還在沉沉睡著。

讓我猜猜, 她正在做什麼美夢？

我想, 她肯定是夢見在湖邊撿了一大袋，色澤瑩潤、飽滿的珍珠。

從此衣食無憂，幸福美滿。

而她, 一定會美夢成真。

因為這是我送給她最后的禮物。

最終告別后，我抬頭朝上看去。

滿目星河盡收眼底。

星星，真美啊。

（全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