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早我親眼看著太子丹帶人手刃樊於期。

我身邊是太子丹挑選的助手秦舞陽，但我覺得他是來監視我的。

「好了，荊愛卿，該出發了。」

太子丹催促道。

不怕后人恥笑，我其實一點也不想去刺秦，可以說我怕了，原因是整件事里里外外透露出不對勁。

但君主下命，不得不從。

我就像鴨子一樣，被趕著上架。

「遵命……」

我轉身上馬，前行沒幾步，卻聽到后面傳來太子丹的聲音。

「風蕭蕭兮易水寒，壯士一去兮不復還！」

聞聲后，我內心疑惑，太子丹難道不希望我成功嗎？

我遲疑回頭。

送行的眾人此刻站在城門口，連綿起伏的城墻化身為了一條巨大的蛆蟲。

而太子丹雙眼之下又長出了一雙眼睛。

我頭發根根立起，把發冠都撐了起來。

不只是頭發，此刻我就像一只炸毛的動物。

汗毛豎起，渾身被汗水打濕，我沒有任何一個時刻，像現在覺得自己精神有問題。

離開了燕國，我總感覺世界好像突然變得陌生起來。

眼前的一切都和我的前半生產生巨大的沖擊。

就比如說，我發現每天升起來的太陽都好像不是同一個。

拿今天的和昨天的相比，今日的太陽好像又多了一張嘴。

每當太陽被云層遮蔽，它就用嘴撕咬云彩。

面對太陽的攻勢，云層潰不成軍，消散天際，無影無蹤。

我還發現，不知什麼時候，我們隊伍后面跟著一個衣衫襤褸、蓬頭垢面、亂發遮住眼睛的乞丐。

此人步履蹣跚，卻奇怪地能跟上我們騎馬的速度。

我頻頻回頭，透過乞丐枯草般的頭發，我看到了黑洞洞的眼眶。

秦舞陽發現了我的異常，開口道：「大人有何不妥？」

「舞陽，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身后跟著的那個乞丐？」

秦舞陽回頭掃視一圈，笑著說道：「大人說笑了，哪有什麼乞丐，分明是個死人。」

咯噔，聞言，我心臟緊縮，有那麼一瞬間，我感覺如墜冰窟。

「呵呵呵，你莫不是拿我尋開心，那麼大個活人，你卻說是死人！」我怒聲呵斥。

話落，秦舞陽突然緊張起來，跪在地上，膽戰心驚地說道：「大人息怒，屬下的意思是，若有人敢跟蹤，屬下一定取了他的性命。但我確實沒有發現大人口中的乞丐，我以為大人和屬下開玩笑，于是才冒犯了大人。」

秦舞陽語氣真誠，我知道他沒有說謊，并且他說得對，那人確確實實是個死人。

不過這是到了咸陽，我才知道的。

04

乞丐一路跟隨我們到了咸陽。

咸陽城外，乞丐突然駐足。

我好奇回頭，他赤腳站在一丈開外，狂風席卷了他的枯發，恍惚間，他的眼睛閃爍微光。

「他們來了。」

一道有正氣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，類似的語氣我只在燕王身上感受到。

話落，乞丐赤腳走向樹林，消失在視野中。

誰來了？

我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城門內。

片刻之后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現在城門口。

我凝神細看，為首之人正是秦王寵臣蒙嘉。

「荊軻大人，太子丹已經吩咐過了，讓在下作為中間人，從中幫忙。」蒙嘉開口說道。

說罷，蒙嘉引導我們進入城池。

一路上不見一個百姓，蒙嘉一馬當先不給我提問的機會。

安頓好了我們，蒙嘉突然不知去向何處。

我感覺此事確有蹊蹺，于是只身一人出了賓館。

說也奇怪，剛才空無一人的街道此刻突兀地出現了很多人。

不過行人們眼神空洞，如同機械，給人一種恍如一個模板造出來的感覺。

咸陽比易水城不知繁華了多少，只是路上的行人好像都沒有精神。

我在街道兩旁看到一位果販子好似在睡覺，只不過詭異的是他的眼睛此時是睜著的。

我靠近攤位，細細觀察他，他活像一具尸體。

這個念頭讓我驚出一身冷汗。

我輕聲呼喚果販幾聲，他呼哧一下猛地蘇醒。

「大人，買點什麼？」

「來斤果子。」

「好咧！」

直到確認了他是個活人，我才松了一口氣。

但他遞過來的果子，我是一口也不敢吃。

我越走越是發現咸陽的百姓有點不對勁，好像整個咸陽城就我一個活人。

突然間，我后頸感受到一陣涼意。

我猛地回頭，發現一個和尚直愣愣地看著我。

他突兀地咽了一口唾沫，開口道：「你是宿替！」

「啥？」

和尚沒有給我解答，而是一直跟著我，不停地吞咽口水。

他的身上流出腥臭的液體，有些甚至滴在了地上。

我有種感覺，這液體是某種生物的口水。

下一刻，蒙嘉出現。

「可惡。」和尚看到蒙嘉時，瞬間瞪大瞳孔，「難得的宿替，白搭了。」

說完和尚扭頭就走。

這時蒙嘉開口：「大人小心，總有一些刁民圖謀不軌，別相信他說的話。」

別相信和尚的話，是說不能相信自己是宿替嗎？

「對了，大王有請。」蒙嘉開口，「準備一下，我們 2 刻鐘后進宮。」

05

從一開始我就發現，刺秦十分地倉促，在燕國如此，到了秦國也如此，好像除了我人人都在趕時間。

此刻，我已經站在了咸陽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