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驚，那不是妻子和女兒嗎？這麼多年來，我從沒有忘記過她們的樣子。

我激動地向兩人沖了過去。似乎是聽到腳步聲，她們停了下來，站在一片莎草中，微笑著對我招手。

三年以來，我雖然思念妻女，卻不知為何，一次也沒有夢見過。此刻，激動萬分的我含淚抱住了她們。可就在接觸的瞬間，我的胳膊卻像穿過空氣般，透過了她們逐漸透明的軀體。

‘老婆，閨女，這是……’我痛苦又不解地望著她們。

妻子對我微微一笑，道：‘建利，三年了，我們是來正式向你道別的。昨天的那場水席，也是我們為你安排的。

6

“從她們口中，我才得知了陰水席的真相。原來，所謂的陰水席，并非是用凡間的一般食材所制；其中的食材，全部出自黃泉，以黃泉水為原料，加上鬼魂生前的眼淚和記憶，幻化而成。

那天，老王帶我誤打誤撞地來到了那家只在夜間開張的水席店。我們那天吃的，就是傳說中的陰水席。在水席上，人鬼混坐，很多食客根本就不是活人。

其實，整個吃水席的過程中，我死去的妻女就一直坐在我們的旁邊，和我們共吃一桌菜。那些多出來的餐具，正是為她們所準備的。只是她們擔心會嚇到我，這才沒有現出真正的樣子。

而酸醋黃瓜和烤糊的布丁，則是她們的記憶所化成的。這些最珍視的回憶化成食物后，她們也就能少些牽掛，更坦然地離開。

至于那碗忘川水，則是她們特意為我準備的。她們知道，我一直走不出思念和憂傷，總是放不下過往。

因此，這忘川水能幫我除去心結，重新面對今后的生活。

之所以會到水席上見我，是因為她們的魂魄已經在人間羈縻了三年，只是為了最后與我重逢一次。

現在，達成心愿的她們就要徹底離開了，因此在夢中和我最后道別。

此時此刻，我已是淚流滿面，卻沒有任何辦法，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
妻子對我點點頭，牽起了女兒的手，眼中噙滿淚花。她走到我身邊，輕輕牽起我的手，往里面塞了一張小紙條。

不待我打開紙條，她就已經帶著女兒轉身走去，將我一個人留在原地。

‘建利，我們走了。有些真相，你知道了就好。如果實在不行，也就不必再追究了。人生路還長，你一個人要好好走。

她不舍地回頭望了我一眼，神色卻很是復雜。

‘爸爸，再見！’

在女兒甜甜的奶音中，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，隨著霧氣消失不見。

我是哭著醒來的，淚水打濕了枕頭。

起身走到客廳，我看到供桌前還擺著那天留下的漢堡，冰冷、堅硬，開始變質。看著照片中妻女的容貌，好像比從前笑得更燦爛了。

或許就像被羈留三年的魂魄一樣，她們也希望我走出過去的陰霾，開始新的人生吧。

可是，我卻始終不能釋懷。”

講到這里，他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我本以為這個基調感人的故事即將結局，卻忽然想到，他還沒說紙條上的內容。

男人喝了一口牡丹燕菜的高湯，繼續說道：

“夢境之中，我打開了那張紙條。我本以為，那是妻女留給我的告別。然而，當我看到紙條上的內容時卻徹底愣在了原地。”

我訝異地追問道：“上面……寫了什麼？”

“我妻子告訴我，當年的兇案另有隱情！她們被害的那天，兩個兇手是裝成吊燈裝修工人來敲門的。

“這麼說……王胖子是害死你妻女的同謀之一？”我愕然地問道。

“是的……當時我的工作條件很不錯，家里也有點積蓄。一定是他和那些人串通起來合謀了搶劫的事，想在事成之后，分得些利益！可是，那兩個家伙卻一時失手，害死了我的妻女。”他恨恨地說。

“但是那兩個兇手對他也夠義氣，并沒有說出任何指向王胖子的線索。而且，他們中的一個已經伏法，這下就更沒有人知道王胖子的秘密了。

然而，我始終也想不明白，我曾經那樣照顧著他，對他也算是恩惠有加，王胖子這個混蛋為什麼要對我的家人下手？但我漸漸理解了，這是因為他扭曲的嫉妒！所謂升米恩，斗米仇，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。

我也明白了，王胖子之所以會在三年后忽然約我吃飯，一是因為他心懷愧疚，想拉我走出悲痛、聊做補償；二來，是他確信自己的罪惡不會被我發覺，這才大膽地扮演起了好人的角色，順便向我炫耀自己的成功，從而彌補當年受我恩惠時被傷到的自尊！

因此，他特地挑選了這家不同尋常的水席店，希望我會喜歡。可是，這家伙萬萬沒料到，我卻陰差陽錯地在這場真正的陰水席上見到了死去的妻兒，并從她們口中得知了真相。”

我看見他那怒不可遏的樣子，小心問道：“那……后來呢？你有沒有告發他的罪行？”

他痛苦地搖了搖頭，表情凄澀而酸楚，“怎麼可能？我沒有任何證據，又有誰會相信已死之人的托夢之說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