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……
在那個平靜的夜晚,關德輝把買來的頭孢膠囊一一打開,小心翼翼地摻進了那瓶白酒里面。
那個夜,很平靜。
父親不出所料地沉睡在夢中,并再也沒有醒過來。
他很開心啊,開心得流下了眼淚,這個惡魔終于可以不再傷害他的母親了。
而母親在短暫的悲傷過后,也迅速恢復了過來,相依為命的母子倆決定搬離那里,找一個地方重新開始。
嶄新的生活,沒有惡魔的生活。
母親也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,待遇很好,她好幾次跟關德輝提起新工作的內容,都是笑意盈盈的。
他以為他們終于能過上幸福的生活。
但突然有一天,他的母親瘋了——
那也是個平靜的夜晚。
母親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,突然把家里所有東西通通打砸一通,關德輝上前想要安撫母親,卻發現母親變得力大如牛,他也被痛打了一頓,動彈不得。
然而相比母親完全失去理智,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恐怖。
他親眼看著自己才四十多歲的母親迅速變老,不多久就變得像是七老八十了!
關德輝完全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。
而母親的情況卻繼續惡化,她在瘋狂與痛苦的折磨下,很快就死去了。
接下來,他更傻眼了。
因為母親才倒下幾分鐘而已,她的身體居然涌出了無數的蛆蟲,把她啃食得一干二凈!
他那活生生的母親,他那最疼愛他的母親,瞬間就只剩下一具白骨了!
這對年紀不大的他來說,真的是太離奇了,他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。
但事情發生之后,人們都覺得他瘋了,畢竟那麼小就接連失去了雙親,沒人相信他看到的一切。
大家都說,他瘋了。
縱使也沒人可以解釋,為什麼他的母親會一瞬間變成了白骨。
他花了好久才緩過來,而緩過來之后,他做了一個決定——
一定要查清楚自己母親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!
除此之外,這輩子,他什麼都不做了。
就這樣,小小的他開始了艱難的調查,他花費時間理清了母親的所有人際關系,但始終找不到可疑的人或事。
而最后,他注意到,母親生前的公司,給母親發了一筆巨額的撫恤金。
那是一個媒體公司,母親在里面做的是銷售,因搬家的原因,入職才不到一年時間。
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撫恤金?
關德輝留了一個心眼。
在接下來的日子里,關德輝一邊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著,一邊繼續想要查明母親的真相,但一直都沒有線索。
直到好幾年后,他再次碰到了孟志峰。
可是那時候,孟志峰已經改了一個名字,開著另一家公司,但印象深刻的關德輝又怎麼會忘了他?
而且讓關德輝覺得毛骨悚然的是,這個人在經過好幾年的時間洗禮,外貌居然一點也沒有改變。
甚至更年輕了!
這讓他聯想到自己母親快速老去的畫面……
從那時候開始,關德輝,就一直留意著孟志峰。
他發現,這人每隔一兩年就會開一個公司,完全不為了營業,而是招聘幾個員工……
之后員工就會發生意外!
關德輝猛然醒悟。
這個人,應該就是殺死母親的兇手,只不過……
他沒弄清楚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。
為了接近他,關德輝暗中研究了那些被害者,發現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——
他們八字中的月柱與時柱,符合同一個規律。
所以在一年前,在孟志峰開設了現在這個公司之后,他馬上做了一個假證,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改成了符合要求,然后順利應聘進來了。
他靜靜地等待著事情發生……
所以戴俊豪出事的時候,他會這麼積極表示要調查,而且他不僅能一下子把那個男孩 A 的新聞丟出來,甚至還能聯系到他的親屬……
他早就等著這個事情發生了。
為了個醞釀十多年的復仇,他甚至通過非法途徑學會了槍支制作,而此刻他手中的手槍,的確是他自己造的。
而聽到這里,峰哥一臉的目瞪口呆,他可能已經完全不記得葉文清是誰,長什麼樣子了……
然而那個人,卻是關德輝這一輩子唯一的親人!
他的槍眼一直都對著峰哥,他平靜地說道:
「我果然沒猜錯,這個吸取別人壽命的詛咒真的存在!我就知道當年我沒有瘋……它只能詛咒特定八字的人這件事,我也沒有猜錯,所以……我非常安全,不是嗎?」
峰哥臉色慘白。
但活了這麼久的他,還是迅速做出了回應。
只見他露出一絲瘆人的微笑,然后搖了搖頭,說:
「不,當你拿著那個盒子的時候,你就已經不安全了……你就沒想過,要永遠活下去嗎?」
關德輝眉頭一皺。
「無限的時間,無限的壽命,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?」峰哥笑得更歡了,「意味著你可以不停地享受一切你想要享受的事物,你可以用時間去換取大量的金錢,無盡的榮華富貴……你,想不想要?」
到了這個時候,我的頭疼也終于好了那麼一點,但還是站不起來。
我生怕關德輝被蠱惑了,連忙勸他:
「阿輝!別聽他的!他是個惡魔!你要為你母親報仇的啊!」
他看了我一眼,又看了看李潔,卻不作聲。
好在他的槍眼還是指著峰哥的,他說:
「告訴我關于這個盒子的一切,不說的話,就直接滅了你。」
峰哥冷笑著說:
「橫豎都是死,我為什麼要說?」
關德輝似乎是真的被蠱惑了,因為他說:
「那如果,我可以饒你一命呢?」
我的心一涼,連忙過去扶住李潔,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
長生不老的誘惑,實在太大了。
峰哥哈哈大笑。
然后,他也開口說了起來……
原來關德輝手里的那個骨灰盒,還真是他的爺爺。
當初他的爺爺化成厲鬼之后,擁有了吸取他人壽命的力量,但這個詛咒最開始其實并不是隨機降臨在任何人身上。
而是他的六個子女!
他懷恨在心的,是他風燭殘年時仍然沒有給他一點關懷的子女……
可子女與他斷絕關系也是有原因的,因為他爺爺年輕時實在太殘暴了,每個孩子都曾受過他非人的虐待,輕則打罵,重則鎖在豬圈里過著與畜生搶水搶食的日子。
他活該被子女拋棄,活該那樣悲慘地死去。
但邪惡的人,就連死去了,也不忘留下邪惡的念想。
還好最后,他被村里請來的法師施法鎮壓,并永遠鎖在這個村子范圍內,這也是為什麼峰哥需要在這里弄了個小房子供奉他爺爺的骨灰……
也是為什麼他非要派我們來這里。
因為只有在這里,他才能使用詛咒的力量。
而且這個法師還留了一手,他不僅僅是把惡靈鎮壓住了,而且還把他煉成了能把吸來的壽命部分轉移給活人的工具。
而方法也很簡單,只需要一些簡單的咒語就行了。
而得益于是他后人的原因,峰哥知道了這一切,并且掌握了操控惡靈的咒語。
他把爺爺的骨灰從長壽村祠堂里偷了出來,從此,他就過上了再也不會衰老的日子……
聽到這里,關德輝皺起了眉頭,問道:
「沒有解開詛咒的咒語嗎?」
我頓時明白了!
原來他并沒有被蠱惑,他只是想問出解開詛咒的方法而已。
而目的……
自然是幫我跟李潔。
峰哥不屑一顧地回答道:
「解開?八字就是命數,只要在一定范圍內被盯上了,就不存在解不解開了……」
然后,他居然站了起來!
我驚呆了。
不僅是我,關德輝也愣了一下。
我們都沒注意到,峰哥大腿上被子彈擊穿的傷口,在他緩緩說著故事的時候,居然已經完全愈合了!
關德輝舉著槍反問道:
「你是,在拖時間?」
峰哥嘿嘿一笑,說道:
「我只是抽空施法,讓自己身體度過的時間加快,傷口自然就愈合了,不過稍后還要花時間去把子彈拿出來……」
關德輝毫不猶疑地扣下扳機——
「砰!」
但峰哥卻直接側身踏前一步,用肩膀硬抗了下來!
子彈射進了他的身體,但血液才剛剛流出來,他的傷口就馬上愈合了。
關德輝都愣住了:
「這……?」
「沒白瞎我這些年來不斷奪取壽命,擁有無限的壽命實在太好了!」
峰哥趁著這個機會直接沖了上來。
關德輝再次扣下扳機,槍響的同時,峰哥已經把他撲倒在地上了!
他們扭打在地板上,但明顯,不會受傷或說受傷之后立刻就能痊愈的峰哥,是占了上風。
我環顧四周,這里完全沒有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,我只能拿起旁邊的一張椅子沖了過去——
但我還沒能把椅子砸在峰哥身上,他就發現了我。
我被他一腳踹開了三米遠,倒在地上動彈不得。
而在他那力大如牛的拳腳之下,關德輝也沒能撐過幾個回合——
他的拳頭像雨點那樣毫不猶豫地砸在關德輝的臉上。
不多時,他就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,身體抽搐著,漸漸失去活力……
只有峰哥站了起來。
他哈哈地笑了,像極了最終獲得勝利的大魔王。
我扭過頭,看到一臉鮮血的關德輝,他扭過頭來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李潔,嘴里呢喃著說道:
「對,對不起……沒,沒能……及時把他,打死……」
我想說沒關系,不是他的錯。
但他的眼睛已經漸漸失去光了。
我的眼淚也忍不住涌出了眼眶……
這個可憐的人,他年幼弒父,罪大惡極,內心絕對是扭曲的……
但他卻在最后關頭,還惦記著我跟李潔身上的詛咒……
我第一次意識到,人是如此復雜的生物。
峰哥已經撿起了木盒子,笑著走向手無縛雞之力,在角落瑟瑟發抖的李潔。
而這時的李潔,她低著頭,顫抖著身子,似乎在自言自語地默念什麼。
我奮力掙扎站起來,大聲吼道:
「混蛋!我們還沒打完!」
我沖了過去。
但毫無意外地被精力充沛,拳腳靈活的他再一次一腳踹翻在地上。
他扭頭看了我一眼,滿臉都是不屑:
「別著急送死,一個一個來,這樣才可以最大化吸取你們的壽命。」
我抬起頭,艱難地看了一眼李潔,卻發現,她也抬起頭來了——
她一邊哭,一邊對著我動了動嘴唇:
快,跑。
那時,峰哥還扭著頭嘲諷我。
就在那時,李潔身上卻開始出現反映了——
她的皮膚開始出現大規模的皺褶,她的雙眼瞪得無比巨大,她的表情凝固得像個喪尸那樣,她猛然從地上躍了起來!
峰哥被嚇一跳,不過,他可能以為解決李潔,會像解決我那麼輕松。
畢竟他可是把擁有手槍的關德輝給打趴了啊。
但他大意了。
他沒想到的是——
李潔的速度非常快!
峰哥也終于看出她身上不對勁了:
「你,你!難道你已經……?」
話還沒說完,他就已經被李潔撲倒在地上了!
我明白了。
原來李潔率先使用了咒語!
她剛剛并不是在默念什麼,而是在默默地施展咒語,在峰哥把咒語告訴關德輝的時候,她記下來了。
她是在,獻祭自己。
她是想利用衰老至死前那一段瘋狂暴走的狀態,來幫我爭取逃脫的時間。
我不禁眼眶一濕。
剎那間,李潔已經披頭散發地把峰哥壓在地板上,雙拳不斷地砸在他身上了!
那個木盒子,也從峰哥手里脫手而出,滾落地面。
峰哥伸出手反抗。
但李潔的雙手,卻緊緊地掐住他的脖子,似乎死也不會放手。
我想起她眼含熱淚,對我唇語說出「快跑」兩個字……
我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,撈起地上的骨灰盒,朝著門口位置直接沖了出去。
回頭最后一眼,我看到,李潔已然占了上風,而峰哥被掐得連掙扎都做不到……
我咬著牙,玩命似的沖出了木屋的大門。
之后,就是逃亡。
我一路狂奔,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。
我強忍著眼淚,因為,這是李潔用生命給我爭取的時間啊。
我一定要把這個骨灰盒重新鎮壓起來,我一定不能讓這個惡鬼,這種恐怖的力量繼續為禍世間。
我打從心里希望自己能再跑快些,如果鎮壓住惡靈的時候李潔還能活著,那就太好了。
原本上山用了一個多小時,下山我只跑了三十分鐘吧,就回到了長壽村里。
我直奔村長家的方向。
我甚至都沒有敲門,就直接粗暴地推開了村長的家門。
村長從椅子上站起來,詫異地盯著我。
我舉著木盒子,上氣不接下氣地說:
「村,村長,快點,快點,鎮壓,鎮壓……」
接過木盒子的時候,村長的眼睛都在發光。
我頭上的傷讓我頭疼欲裂,我跑得也快精疲力竭,我不想躺下來休息的唯一一個原因,就是我希望能親眼看到這個惡靈被鎮壓住……
可是我沒想到,在拿到木盒之后,村長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——
他拿起一根木棍,朝著我的腦袋敲了下來。
我眼前一黑……
……
當我醒過來的時候,我已經被綁著躺在了一張桌子上。
頭頂的燈光太亮,太刺眼,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能適應。
這個地方是……
祠堂的地下室!
這時候,村長走了過來。
陪在他身旁的,還有幾個我并不認識的老人家。
我連忙質問村長:
「你,村長,你們?你們這是要做什麼?不是說……不是說要鎮壓惡靈嗎?」
村長憨厚地笑了笑,說:
「它本來就已經被鎮壓住了,就在盒子里,幾十年了,終于,終于回來了……真是非常感謝你幫忙找回它,因為如果繼續失去了它的話……那麼,這里又怎麼能叫長壽村呢?」
另一個老人也喜開笑顏地說道:
「好孩子,爺爺們都老了,需要你……來當我們的養料。」
我的腦袋一片空白。
直到這時,我才明白……
果然,人這種生物,真的太復雜了。
原來這個惡靈,也許早就不是惡靈了。
至少現在正在發生的惡,并不來自它。
它只是工具。
這些人才是最惡的。
比鬼還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