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從后視鏡里瞥了一眼身后的別墅。

夜空下，別墅靜悄悄地屹立在那兒，仿佛一個沉默的巨人，用目光注視著他——一個從這里竊取了本不屬于他的寶物的竊賊。

  2.

那天晚上，鄒立做了一個噩夢。夢的內容很奇怪，他站在一個無比遼闊的廣場上，周圍站著數不清的人。 他環顧四周，發現自己認識這里的每一張面孔。

小學時扎著麻花辮的同桌女孩，樓下賣煎餅果子的大爺，胖的像是頭豬一樣的頂頭上司，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初戀女友，還有他抓過的小偷，審過的劫匪，救過的受害者，捐助過的貧困山區大學生......

好像他的人生洪流里浩浩蕩蕩經過的每一個過客，都站在了他的面前。 鄒立伸出手，想要拉住他們。 可他的手指剛一碰到他們的身子，他們立刻像是泡沫一樣，飄飄悠悠，消散在風中了。

他就這麼一直碰，一直碰，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一個人——無論是誰都好——可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少，越來越少，終于，只剩下了他自己一個，目光呆滯地站在空蕩蕩的廣場上，低下頭，看著自己的影子。

然后，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。

伸出手，輕輕拉住了地上的影子。

夢到這里戛然而止，他滿頭大汗地從床上坐起身來，才發現外面的天已經蒙蒙亮了，他睡在警局的值班室里，連外衣都沒來得及脫，旁邊幾個年輕人擠在一張大通鋪上，正睡得四仰八叉，鼾聲大作，外面的街上已經隱約傳來了小商小販拖著板車擺攤的聲音。

他轉過頭。   

那個鋁盒靜靜地放在桌子上，仍然閃著絲絲銀色的微光。

  3.

「小......鄒啊。」

鄒立站得筆直，眼皮微微耷下，看著眼前坐在書桌前的副局長，艱難地伸出五根肥短的手指，將面前的紙盒打開，頓時，一股炸雞的香氣在整個辦公室里縈繞開來。

「上級又交了一個案子過來，催的急，一周之內要破獲兇手。你是咱們警局最能干的頂梁柱，這件事情，你就義不容辭，接手一下吧。」

肥豬一樣的副局長一邊滿嘴流油地啃著炸雞，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。

「可是，我最近已經連值了半個月的夜班......」鄒立皺起了眉頭。

「有什麼關系嘛，班也要值，案子也要破！你們年輕人，正是要多拼多干的時候，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啊，天天熬通宵，一個月沒睡個正經覺，連家都沒回過一次，也是很正常的嘛。一點小事就叫苦叫累，這可不是該有的作風啊。」

肥豬的眉頭皺的更深，連臉都懶得 抬一下，手已經摸上了盒子里的第二塊炸雞。

「......」

「好了，你去二組接手一下這個案子。實在不行等這陣子忙完了，給你放兩天假，到時候再好好休息休息。去吧。」

鄒立猶豫了一下，還是微微鞠了個躬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。

年輕人?

他額頭的青筋幾乎快要按耐不住地繃了起來，跟他一屆的同班同學，這時候多的是早已經安心坐辦公室，朝九晚五地安定下來的了。只有他一個，還是奮戰在局子里的第一線，值班、破案，隨叫隨到，一個都不能少。

不是因為別的，就是因為當年剛進來的時候，性子耿直的他冒冒失失地得罪了這個體重直逼三百斤，心眼卻比針尖還小的副局長——那時還只是個警備處處長——結果硬是被壓到了今天。

從二組抱回了堆積如山的案宗，鄒立半躺在椅子上，累得說不出話來。他習慣性地掏出了手機，想要發條消息，告訴女友今晚又不回家了。

手指剛剛點開屏幕，他才忽然想起來——哦，已經沒有女朋友了。

深深的疲憊涌入了他的腦海，他把臉埋進了臂彎里，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現在的表情。記憶里的那抹倩影如影隨形，仿佛尖針一樣，深深刺痛著他的腦海。

七年，長跑七年的女友楊柳青，原本應該已經結婚成家，約定終生的那個他的摯愛，已經如此決絕而無情地徹底離開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