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周小暖在辦公室打電話，毫不避諱我這個小助理。

潤興？我媽在潤興有套房子，是婚前財產。

「哎，你那閨女以后大概率定居國外，要國內的學區房干什麼。」

「對呀，你跟她說，現在二手房行情好，她在國外趕回來簽字多麻煩，簽個放棄繼承權的書面聲明就好了，錢以后還是會給她的。」

「沒有遺囑就對了，沒有遺囑和法定繼承順序一樣的呀。」

我在邊上默默聽著。

他們倆電話商量如何騙我簽字賣房的時候，一定想不到話題中心的主角，就是邊上安靜如雞、在給貓驅蟲的卑微小助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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搞點零花錢也就算了，她居然想打我媽婚前財產的主意。

看不出這個周小暖對民法典研究得挺透徹，若無遺囑，婚前財產的繼承順序也是配偶，父母，子女。我媽身為獨生女，姥爺姥姥都不在了，我爸要賣房，需要我簽字。

那個房子有我小時候去看望姥姥的記憶，有我媽媽的味道和生活過的痕跡。

憑什麼？憑什麼一個電話，一張紙，就要讓我再也無法擁有！

那些塵封的記憶突然變得鮮明，那些溫暖的場景與如今這冰冷對比，令我痛入骨髓。

我沒忍住，我決定冒險去那間房子再看一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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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想到這間房子里，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。

當我走在午后的樹蔭下，緊緊攥著口袋里那把舊鑰匙時，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麼。

這是我藏在箱底的寶物，連我爸都沒有。

時隔多年，早已不記得是幾樓，肌肉記憶卻引導著自己爬上了正確的樓層。

我打開門，一股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。

這里的一切都像是沒有變過，一條腿斷過、墊了磚有點斜的桌子，蓋著蕾絲網布的淺綠色老冰箱，土黃色的家具，褪了色的粗布沙發。

還有一個裝滿木屑的大籮筐。這木屑，是當年外婆自制的土法貓砂。

回憶席卷而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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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爸爸，爸爸，我要帶它一起走——」

「吵死了！」

「爸爸，不要！我不帶它了，爸爸！啊！」

在我還小的時候，跟著外婆住過一段時間。

冬天特別冷，外婆家的大白貓愛鉆被窩，我偷偷放它進來，靠著它熱乎乎的背暖腳，度過了一個個寒冷的夜晚。

后來搬到新城區，三個人擠在 22 平的一居室中，過得捉襟見肘。

我哭鬧著，想帶大白貓一起走。為了斷絕這念頭，爸爸提起貓的后腿，用力摜死在了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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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瑤瑤，媽媽是不是個特別不合格的媽媽。」

「哪有。」我裝作滿不在乎，「哎，這里食堂比我學校差遠了，媽，你吃我帶來的。」

我媽身體不好，常年住療養院。

小四那年爸媽雙雙辭職，下海經商。

很快，生意就做得有聲有色，老爸開始到處應酬，難得在家，而我媽在之前的苦日子里把身子搞壞了。

我媽就像那只白貓，擋路就可以拋棄。

我大概也是個礙事的東西，被送到了 6 年一貫制的國際學校，開始了住校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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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方佳瑤，怎麼從沒見你爸來過，和我爸媽一樣離婚了？」

「死了。」我沒好氣地說。

「哎，離個婚又沒什麼丟人的，咱們班里這情況多得是。」

我沉默了，是啊，同學她爸每個月還來探視兩回呢。

而我爸不知道在哪里滿天飛，過著他聲色犬馬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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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等你畢業，媽媽去英國陪你好不好？」

「好，我拿到 offer 就接你過來，帶上栗子一起，我們仨一家人。」

媽媽笑著：「一言為定！」

只要離開我爸，生活就會好起來，我堅定地這麼認為。

而我等到的，卻是我媽出車禍的消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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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找到了一本舊相冊，一張張翻看。年輕的媽媽笑得多開心啊，會穿那個年代時髦的連衣裙，會吹笛子，寫得一手好字。

在兩人的合影上，我媽溫柔地笑著，靠在我爸肩頭。她那時候一定對婚姻抱有美好的期待。

我找出一把剪刀，將照片上的男人摳掉，惡狠狠地剪碎。

你不配！不配和我媽站在一起！我發瘋一樣地剪著照片。

一張照片掉落在地上，背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：「肖云與周羽佳，12 年 11 月 9 日攝于南湖公園」。

周羽佳？我如遭雷擊，呆立當場。

周羽佳不就是周小暖的本名麼，怎麼會有她和我媽的合影？

翻過照片仔細看，和我媽并肩站立的畫中人卻半點不像周小暖，除了……脖子右側的一顆痣。

我繼續搜索，又找出了好幾張，終于看到了一張露出雙腿的照片。是她！小腿上的胎記一模一樣！

她為什麼和如今的周小暖判若兩人？

我在另一個鐵皮盒里找到了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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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落日的余暉將房間染成血紅時，我讀完了鐵皮盒中的書信。

我媽是個感性文藝的人，常在雜志報刊上發表一些散文。而周羽佳是她的小讀者，兩人書信來往成了筆友。一來二去，兩人相談甚歡，成為了忘年交。

11 年 11 月 9 日。

這個她們第一次通信的日子，被開玩笑地設置成了見面暗號，約定在一年后見面，也就是那張照片拍攝的日期。

我想到了回家參加葬禮時拿到的，媽媽的手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