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深吸了口氣,才將翻涌的情緒勉強壓了下去。
從床下掏出手機,我撥了個號碼:
「喂?董醫生嗎?明天你有空嗎?我能不能……去做個治療?」
「好的。麻煩了。那就明天下午七點,你的工作室見。」
翌日。
我深吸了口氣,推開那道門。
沙發上的男人戴著金屬框的眼鏡,細細的鏡腿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,透著幾分禁欲的冷淡氣質。
然而他一笑起來,瞬間暖意就驅散了那絲淡漠。
他伸出手,
「李小姐,好久不見。」
和他周身的矜貴不符的是,他左手腕上戴著一塊年歲已久的腕表,并不名貴的樣子,鏡面有些發黃。
「請坐。」
和董醫生聊了近一個小時,我情緒終于平緩了些。
董醫生扶了扶鏡框,笑得有些無奈。
「你還真把我這心理咨詢室當聊天室了。」他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。
「李小姐,你在我這斷斷續續治療也有幾十次了,可你從來不愿把真實的自己剖開給我看。」
「我必須要提醒你,這樣是無法達到最佳治療效果的。」
我有些生硬地笑了笑,避開了這個話題。
「謝謝。那我今天先走了。」
董醫生無法,只能起身送我到門口。
余光突然無意瞥見墻角放著十來塊三尺來寬的畫板,凌亂的擺放和這個整潔到一塵不染的房間格格不入。
我隨口問道:
「董醫生畫畫麼?買這麼多畫板?」
董醫生身子僵了僵,他下意識地轉了轉左手腕的腕表,隨即笑道:
「是。隨便畫畫。我訂了一批畫板,填錯了地址。就給我寄到這里來了。」
不知是不是燈光的緣故,我只覺得這些畫板白的刺目。
我注意到,董醫生身子動了動,不動神色地擋住我投向畫板的視線。
我不以為意,大步跨出咨詢室。
「董醫生再見。」
5、
兩天后警方發現了新的線索。
在監控的死角邊緣,那條黑巷的入口拐角處,警方發現了一小片露出來的黑色衣角一閃而逝。
經過反復放大比對,最終在巷道對面的墻面上,有一瞬投射出一道疑似疑犯的影子。
分析得出,影子的主人是個成年男性,身量頗高。
也就是說,彭月的確是看見了拐角的某個人,然后自己跟他走了。
可這個線索并沒有給我們帶來任何希望。
接下來的幾天警方排查了一切社會關系,最終一無所獲。
至此,我的焦躁終于開始按捺不住。
不是走失,而是誘拐。
彭月認識那個人……
是什麼人?
他會對彭月做什麼?
他會像新聞里那樣打斷她的腿逼她去乞討嗎?還是把她賣進山溝溝里,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?
還是……我的腦子一次次閃現那個臟污垃圾桶里血淋淋的、像破布娃娃一樣的女孩。
彭月……會跟她一樣麼?
我要怎麼辦?
心口仿佛被劃開一個口子,利器插進去,又狠狠地、不間斷地攪動著,撕心裂肺般地痛。
72 小時過去了。
7 天過去了。
彭月生還的機會越來越來小。
我一天比一天焦躁,我甚至在上課的時候出神。
「老師……」
一道童音拉回我的思緒,我渾身一顫,下意識甩開那只附上我胳膊的手。
小孩子重心不穩,我的力氣又大,他一下子就被帶得坐到了地上。
是董鵬。
只要看到他,我就會想起跟他同桌的,那個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,溫軟如春日暖陽的小姑娘。
我垂下眼,拽著課本的手背青筋迸出。
「這節課你們先自習吧。」
6、
那天下午。
語文課代表收上來一沓作文本。
那是我昨天布置的作業。
題目是「我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」。
我心不在焉地翻看著。
到了五年級,孩子們的寫作范圍大多局限,不外乎是去了游樂園,去鄉下過了個年,做了件助人為樂的好事之類的。
直到翻開那篇字跡格外端正的作文,我的瞳孔瞬間瞪大了。
「我家有一個上鎖的房間。爸爸說我絕不能進去,否則他會讓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。」
「可是有一天,爸爸忘記上鎖了。」
「我走進去,那是一個擺滿了畫框的房間。」
「每一幅畫里都有一個女孩,她們有的長發披散,有的扎著馬尾。」
「相同的是,她們都沒有臉。」
「不,還有一點相同,她們都穿著白色碎花裙。」
「我的爸爸,他喜歡穿白色碎花裙的女孩。」
我合上作文本,封面用同樣的端正的字跡寫著兩個字:董鵬。
我的手一顫,紙張毫無預兆地落在地上,沾上大片的污跡。
7、
董鵬的爸爸,董辰。
我前幾天才見過的,我長達數年的心理醫生。
也是一周前請來給全班做心理疏導的那位,董醫生。
我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了張警官。
隨后直接按照學校登記簿上的聯系地址沖到了董辰家。
這些天我壓抑太久了,此刻我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了。
難以抑制的沖動驅使著我的每一個動作。
董辰開門的時候依舊帶著微笑。
他甚至沒有一絲詫異,
「李老師下午好。」
我揮開他,直奔董鵬說的二樓拐角處的那個房間。
房間果然上了鎖。
我大力撞著門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