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區里隨處可見被拆掉的各種鋼筋器件，單元樓的門也早就被拆下，我們很快來到了七號樓。

目的地，七號樓 403。

七號樓在小區的東南角，是整個小區最偏僻的角落了。

樓道的窗戶和每家的大門都被拆掉了，再加上是中午，顯得非常明亮。

雖然這里的人都搬走了，但當我每經過一層透過門朝里看的時候，竟然有種窺探隱私的興奮。

每層樓有三戶，幾乎每一戶的門頂位置都插著一節干枯枝，是桃樹枝，辟邪用的。

403 到了。

宋百靈打開了門，兩室的小房子，顯得很是逼仄，每往里走一步，都揚起灰塵，不像是近期有人來過。

我在門后蹲下，想去看看那個三歲女孩頂門的痕跡，都被灰塵掩蓋了。

就在我要去暖氣管查看那張出生證明的時候，電話鈴聲響起了。

「叮鈴鈴，叮鈴鈴……」

安靜的環境里，電話聲讓我心里一緊，是宋百靈的電話響了，她先是看了我一眼，「兒媳婦的電話，我去外面接一下。」

我點了點頭，宋百靈走了出去。

幾秒鐘之后，我意識到了不對，這里沒信號。

我立刻瘋了一樣沖向門口，但還是晚了一步，哐當一聲，門關上了。

我去擰門鎖，門打不開，我注意到門鎖被改造過的痕跡，從里面打不開。

我迅速跑遍了整個房子，窗戶和陽臺都焊著防盜窗，透過縫隙往外看，連個走動的人都看不到，這里已經成了一個孤島。

我又趕緊折回，大門的上方有一個小窗，我立刻打開往外看。

宋百靈站在那里，她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，兩眼冷酷地看著我，仿佛一只慵懶的貓變成了猛虎。

「宋大姐，你什麼意思？」

「剛才沒人打我電話。」她的聲調也變了。

「我知道，沒信號。」這里要被拆遷了，運營商的基站早就拆走了，不可能有信號。

「我設置的鬧鈴，用的鈴聲是電話座機的聲音。」

我又點了點頭，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。

「你聽到鈴聲往一個位置看了一眼，那里曾經是放家庭座機的地方，而現在，什麼都沒有了。你知道那里放著電話，是因為你對這個家很熟悉，最主要的是，你曾經在這個座機上接過電話。」

我沉默著。

「你父母住在樓上 501，你是什麼時候跟韓俏勾搭上的？」

我繼續沉默著。

宋百靈使勁砸了一下門，像是一個發狂的豹子。

我終于開口說道：「宋大姐，你有沒有看過這樣一張照片，一個瘦骨嶙峋的黑人小女孩癱倒在地上，而不遠處一只禿鷲虎視眈眈地盯著她，隨時準備朝她飛去，享用美餐。」

「小女孩只是失去了她的生命，攝影師卻拍到了一張可以拿獎的照片？」她用譏諷的語氣說道。

「我知道一般人不能理解，但是……」

「我理解。」宋百靈打斷我說道。「我理解，因為我見過很多魔鬼一樣的人，他們都跟你一樣，干的是畜生也干不出來的事情，我理解的是這個世界上有惡魔。」

惡魔，我是惡魔？我不同意。

7

我學的是新聞專業，畢業后到我們當地的一家所謂商報做實習記者，每天絞盡腦汁地編造新聞。

周末我會去父母那里吃飯，桃花庵南里七號樓 501，韓俏家的樓上。

從父母的口中，我知道韓俏搬過來沒多久，老公吸毒死了，自己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。

認識她的時候是一個周六的下午，我吃完了飯準備下樓離開，而韓俏站在樓道里慵懶地仰著頭看著外面，披肩的頭發，臉色非常蒼白，在我眼里，很漂亮。

「有煙嗎？」看到我后，她問道。

我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掏煙盒，竟然還掉在了地上。

她「噗嗤」一聲笑了出來。

我更加緊張了，好不容易把煙掏出來，她卻沒有用手接，而是直接把頭湊過來，要我把煙塞到她的嘴里。

給她點了一根煙，我自己也抽了一根，然后，她問我，要不要去她家里坐坐。

在她家里，我見到了兩個孩子，三歲的大女兒叫張涵，一歲的小兒子叫張宇，兩個人嚴重得發育不良，全身都散發著臭味，他們怯生生地看著我。

「不用管他們。」站在臥室門口的韓俏對我說道，「進來吧。」

從那以后，我經常從樓上吃完飯就去樓下找韓俏，她甚至給我一把她家里的鑰匙，因為離得太近了，反而從來沒被人發現過。

我也聽說，韓俏經常把孩子關在家里。張涵和張宇話都說不清，但卻每次見我，都能發出「餓」這個音。

出事的那天，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韓俏了，于是我用她給我的鑰匙打開了房門，門窗的縫隙都被尿不濕塞住了，后來我才知道韓俏覺得兩個孩子的哭聲會被鄰居聽到，所以她塞住了縫隙。

我在主臥看到了兩個孩子，他們大概餓了好幾天了，躺在那里，已經發不出哭聲了，看到我后，張涵的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咕嚕聲。

就在這時，電話響了，我去接了電話，是一個警察打過來的，后來我也知道了，他叫鄧曉峰，他說韓俏被拘留了，有沒有人照顧孩子？我回答他，我會照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