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十九年間謀殺小敘》第41章

但是下次去之前,要做好準備,得有拿得出手的東西才行吧。

  十月的最后一個星期四。柳絮走到咖啡館的時候,郭慨站在門口等她。咖啡館的門上貼了張紙,上面寫著“店主有事,歇業一天”。

  太陽遠遠地照著,秋高氣爽。郭慨說:“天氣這麼好,要不附近散散步。”

  柳絮攤開手掌,看著滿手的太陽,神思恍惚,她和文秀娟騎著自行車迎著江風沖下亞洲第一灣的那天,也是這樣的好天氣。

  她搖了搖頭,把這些驅趕出腦袋,說:“這兒離我家太近了,萬一志剛提早回來撞見了……碰到熟人也是不好。”

  郭慨愣了一下,忽然說:“去東長治路那邊走走?你有很久沒回那邊吧?”他看著柳絮,柳絮慢慢點了頭。

  他們叫了輛出租車,司機是個話癆,一路都在侃上個月的大案子,說上海這下子要精糕了要被收骨頭了,頭皮太撬了啊。兩個人都沒說話,柳絮覺得隱隱約約有種對費志剛的負疚感,和另一個男人散步,為了避開熟人特意坐車去別處,這仿佛踩線了。但是自己并沒有那種意思,也的確是很多年沒有回家那兒瞧瞧了。或許不該答應的,剛才就在附近另找個坐的地方就好了。

  郭慨讓車停在東長治路橋下。柳絮站在橋頭,東南西北,全都是舊時光涌起的波浪。

  “想什麼呢?”郭慨問她。

  柳絮搖搖頭。

  五年來她頭一次回到這里。這樣陌生的熟悉感,竟讓她有些許的負疚。

  當然,這負疚感是對母親馮蘭的。她有時會和母親通電話,隔一陣子馮蘭也會去柳絮那兒,但終究不同了。

五年前她狠狠把自己和父親劈開,傷痕卻刻在了三個人的心里。

  兩個人沿著橋往長治電影院的方向走,蘇州河的腥氣比小時候淡了很多,九龍路上的堤也修得更高。郭慨說,那時候常常跳到泊著的船上去冒險,被船主發現后再大呼小叫地逃上來。柳絮說我記得的,你那個時候瘋玩,十足的野小子。郭慨說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可能耐了。他瞧了柳絮一眼,說不過你一定覺得那很蠢。

  沒有啊,柳絮說。我就是很內向的,一直覺得和你這樣的男孩子,是在兩個世界里。

  郭慨笑笑。

  柳絮覺得有點尷尬,小時候她的確很不喜歡郭慨,但現在她不想讓郭慨感覺到這點,可是她又提醒著自己說話不要造成誤會,不要過線。還沒等她想出圓轉的話,郭慨就說起了正事。

  “所有人筆跡的分析前天已經出來了,沒有發現符合兩個寫信者的書寫特征。”

  “這代表什麼?”柳絮問。

  “這代表他們藏得很好。樣本還是不夠多,所以這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。”

  “噢。”

  斷了條線索。但這也沒什麼,每一次郭慨總是展露一些線索,掐滅一些線索,或許過陣子其中有些又會死灰復燃。既然認識到自己對分析案情毫無天分,柳絮就變得像半個局外人,只需相信郭慨就行了。剛看見那些謀殺通信時的震撼悲傷和恐懼已經慢慢平復下來,有時她也感嘆,和文秀娟的友誼竟被時間沖刷得這麼淡了,這才不到十年,那些曾經以為會永遠記得的感情啊。

  “上次和你討論過,以文秀娟的癥狀,可以套進去的毒品很多,兇手的選擇范圍太大,在沒辦法拿到骨灰做鑒定的情況下,不可能鎖定毒品。不過我換了個角度,也許研究一下過往案例會有幫助。然后我查了下,呵,你想不到吧,這些年醫學院還真出過學生中毒事件,一共兩起,這可都是坐實了的。一種用的是鉈,一種是亞硝基二甲胺。前者的中毒癥狀更像文秀娟。這兩起案子我都在進一步了解,相關知情人我約了得有半個月了,這幾天能見到其中一個,不知道會不會有啟發,下周告訴你。”

  “都是同學之間投毒?”

  “亞硝基二甲胺是,鉈是不明原因中毒。都沒死人,所以也就沒被曝光出來。”

  兩人沿著東長治路向東而行,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長治電影院門口,這座承載了童年諸多夢想和歡樂的藏寶洞此時看來荒涼得有些破敗,售票離口前一個人都沒有,張貼區也都是過了時的海報。

  “一直在說北外灘改造,到時候東長治路肯定要拓寬,也許這里很快會拆掉。”郭慨說。

  舊的東西一點一滴地流走了,柳絮想。

  手機響起來,她看了眼來電,是費志剛,心里不禁一跳,連忙接起。

  費志剛早下班見她不在家,問她在哪里什麼時候回來。柳絮說媽媽最近身體不太好,自己去下海廟幫她拜拜,還要一會兒。她問費志剛晚上想吃什麼,說回家的時候去菜場買。掛了電話柳絮一時不敢去看郭慨,自己都沒有想到能把謊話說得如此順溜,心里覺得有些異樣。

  郭慨也沒說話,兩人便這麼慢吞吞踱著步子往前。下海廟也是這個方向,大約二十多分鐘的路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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