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十九年間謀殺小敘》第54章

就算看著合眼,看不見的地方,滿身的跳蚤細菌還有寄生蟲。”

  一只黑貓抬起腦袋看了她一眼。

  “能聽懂嗎?你可聽不懂,人們總是覺得你們通人性,只是看起來像而已。就像我,這條街除了我姐姐和我爸爸,每個人都喜歡我。又聰明,又刻苦,又懂事,還特別講禮貌。這些天喂你們吃的,總是會有人說我心地好,喜歡小動物。但是,實際上,誰又知道呢。”

  地上的粥被舔得干干凈凈,文秀娟揮揮手,把戀棧不去的幾只貓轟走,轉眼新的貓狗又補了上來。她再從塑料袋里倒出三分之一,這撥吃完,后面還有一撥。

  “我媽媽如果死了,有爸爸傷心;我姐姐如果死了,爸爸也會傷心;爸爸死了,姐姐和街上好些人會傷心;我如果死了,可沒人會傷心,就和你們一樣。別看老街上的人都夸我,那不是打從心底的,他們都是些什麼樣的人,什麼樣的性子,怎麼會從心底里喜歡一個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人呢,我死了,他們嘴里說哎呀太可惜啦多好的姑娘呀,說過幾句,卻有誰會真真正正地難受呢。我不想死,但如果我沒法上大學,這輩子沒有出路,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,比死了更難受!”

  她咯咯咯笑起來。

  “文秀琳活著,我是永生永世沒有出頭的日子了。說真的,姐姐,那一年,如果媽媽死了,我們都會好過。這些年我走的路,是你給我選的。現在,輪到我來給自己選一條路。對不起,我也只能幫你選一條路。”

  文秀娟一邊喂著貓狗,一邊說著話。

這話既非說給貓狗聽,也不是說給自己聽,而是說給那冥冥的命運聽,說給那不在此處的姐姐爸爸和媽媽聽,說給這仿佛與她格格不入卻又拼了命要融入進去的世界聽。

  粥盡,貓狗們陸續隱入黑暗,文秀娟的獨白也早停了下來,這條斷頭巷重歸寂靜。文秀娟提著袋子往外走,卻又停了下來。在巷的一側,一扇本來關著的門,現在虛掩著。門后無光,卻隱隱露出片衣角。

  這是聾婆家的后門。文秀娟知道,聾婆并不聾,她只是不愛搭理人。她剛才在這兒站了多久,聽見了嗎?

  吱啞聲響,門從虛掩變成半開,露出聾婆的身子。她白發散亂,眼睛直勾勾盯著文秀娟看。

  文秀娟說聾婆好。

  過了許久,聾婆發出一聲不知意義的鼻音,似“哼”似“嗯”,然后她把門關上了。

  文秀娟又在門口站了會兒,感覺自己后頸上豎起的寒毛一根根倒伏下去了,才快步走出巷子。

  受了這回驚嚇,她卻還沒有直接回家,而是在老街里轉了幾個地方。那是她探究出來,那些貓狗慣常拉屎的地點,一小節一小節的干便,被她撿在了原本裝粥的塑料袋里,扎緊打了個活結,藏進布袋子里。最后、她把布袋藏回了原處。

  就此,今夜必須進行的事務,便告全部完成了。

  這樣的夜晚,注定還要許多個。

  2

  泰山我沒有去過,想去,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去。真羨慕你。以我家的情況,沒有去外地旅游的機會,我到現在,連火車都沒坐過呢。恐怕要等以后自己工作了獨立了,才有這樣的機會。

  其實,我知道你在勸我,你是有這個意思吧,勸我看開點,不要被眼前的生活局限住。你是登上了泰山,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,這才有這樣的感悟。可是,我卻連去泰山的機會都沒有。要站得高看得遠,總歸是要一級一級臺階往上爬。我正在爬著呢,很努力很努力地爬,用盡所有。

  文秀娟在校圖書館里找到一本上期的《神州旅游》,里面正好有泰山的介紹,整整四頁的專題,還有好幾張照片,上面的景色,和鈴鐺信里說的一模一樣。她把翻開的雜志墊在信紙下面。給筆友寫回信。聽見文秀琳叫她的時候,文秀娟趕忙把雜志合上,將信蓋住。

  文秀琳的眼神落在雜志上,文秀娟有些心虛,問姐姐有什麼事。

  “數學老師開了補習小課,估計會到很晚,你和爸吃飯不用等我。”

  文秀娟點頭說好。文秀琳臨走的時候,眼睛又在那本雜志上打了個轉。

  該不會以為我也在寫情書吧,文秀娟想。可得小心些。

  回到家里,文秀娟先去里屋看了眼媽媽。這已經成為一種習慣,盡管通常并沒什麼要做的。然后,她出門從秘密處取出布袋,在棋盤似的老街上繞了幾個格子,停在一處尋常的爛木門前面。

  這兒離她每晚喂食貓狗的死巷,僅一屋之隔。實際上,這兒就是聾婆家的前門。

  門關著,她敲了敲,無人應。她翻起窗臺上一塊松動的磚,鑰匙就在那下面。取了鑰匙,打開門,輕推而入。

  聾婆就坐在正當面,看著她。

  一如以往。

  聾婆在打著毛線,兩根棒針穿梭,看起來是條圍巾,一頭拖在地上。

聾婆并不低頭,仿佛織著圍巾的并不是她,那雙手和腦袋分屬于不同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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