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妻子探望重病住院的岳父。

病房中，我提議講一個故事來解悶兒，被妻子拒絕。

「不行！」 

我態度強硬，一定要講：「為了這個故事，我們準備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。」

聽了我的故事之后，岳父懊悔不已，生不如死，險些暴斃。

而妻子則魂不守舍，六神無主地跪地痛哭，無助地瑟瑟發抖。

1

「這一切，要從我八歲那年開始說起。」

我的聲音很輕，宛如夢中人囈語一般，在講述另外一個人的故事。

在那個故事中，我有一對相親相愛的父母。

以及，一個憨厚可愛的弟弟。

2

我出生在中原某個偏僻的小村莊，父親是村里的教師，高大英武，受人愛戴。母親則經營一家村口的小賣部，生意紅火。

雖然日子很平淡，但父母總是變著法兒地帶給我們驚喜。

一個精心編造的竹蜻蜓、幾顆色彩斑斕的糖果，以及每晚的睡前故事，都足以溫暖我匱乏的童年。

月亮里真的有嫦娥仙子嗎？天上真的有九個太陽嗎？真的有猴子會騰云駕霧嗎？

曾經的我以為，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，直到永遠。

但很快，一場變故的降臨，將整個家庭變得分崩離析。

3

那天，年僅六歲的弟弟沖進了父親的課堂，滿臉淚痕地哭喊道：「媽媽被人搶走了！」

母親被人搶走了？！

這消息宛如晴天霹靂一般，將我們所有人震驚在原地。

按照弟弟的描述，母親當天下午帶著他去南地的玉米地澆水，忽然從遠處開來一輛破破爛爛的車，車上跳下來兩個彪形大漢，三下五除二地將母親綁走。

任由母親如何反抗，也終究不是兩個彪形大漢的對手……

「報警，馬上報警！」

聽完弟弟的描述，父親從最開始的震驚中慢慢恢復過來，當機立斷選擇報警。

他知道，母親是遇到了人販子！

20 世紀 90 年代，人販子猖獗，將良家婦女拐賣到大山中當生育工具，或者將小孩兒弄慘博取同情心沿街乞討的事情屢見不鮮，我們縣的附近，便有好多沿街乞討的殘疾乞丐。

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溫柔善良的母親，一想到母親可能要遭受人販子非人的虐待，父親心急如焚，左手抱著弟弟，右手拉著我，慌慌張張地來到了當地的警察局報案。

可是當時基礎設施非常落后，我們又處在相對偏僻的農村，這無疑大大增加了尋找母親、逮捕兇手的難度。

警察讓我們回家等消息。

不甘心的父親來到南地玉米地，只看到了玉米地中東倒西歪的玉米，一片狼藉，塵土飛揚，兩條深深的車轱轆印兒延伸到村口。

除此之外，半點線索也沒有。

回來之后，我們的心霧蒙蒙的，像是覆蓋了一層塵土一般，家中宛如被一團陰冷凄涼的烏云所籠罩，往日的歡聲笑語都成了幻境，即便處在盛夏的酷暑，我也感覺不到一點溫度。

「媽媽，我好想你。」

帶著驚恐與不安，我昏昏地睡去，睡夢中，好像有野獸撲在我身上撕咬。

第二天，就在我們一家人已經絕望之時，警察來了！

4

警察并沒有帶來我們期盼的好消息，在強調了追兇難度、警力匱乏、社會混亂等客觀因素之后，讓我們一家做好最壞的打算。

「或者，如果你們有什麼線索，也可以跟我們說。」

那警察走之前，留下了一句話：

「我要媽媽！」

那人走后，弟弟終于忍不住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。

「媽媽，我要媽媽！」

第二聲哭喊，弟弟將珍藏的糖果紙散亂地扔到地上，淚水滴滴答答地打在五顏六色的紙片上。

「別哭了，咱媽一定沒事兒的！咱們一定能再見到媽媽的！」

我將弟弟的眼淚擦干，語氣堅定地對他說。

像是被我感染，弟弟不再哭鬧，呆呆地望著我。

在抽完了整整一盒煙之后，父親猛地站了起來，將散落在地上的糖果紙收好，放到了弟弟的口袋中，溫和地說：「我們走！」

去哪里？

「找媽媽。」

5

那天，父親領著我和弟弟，挨家挨戶地下跪磕頭，請求他們如果聽到母親的消息，一定要說一聲。

父親在村里人緣很好，家里又出了這種變故，純樸的鄉親們一口答應了下來。

后來，我們收到的很多線索，也都是鄉親們提供的。

背著一兜衣服、一床被子，父親帶著八歲的我以及六歲的弟弟輾轉廣西、云南、貴州、湖南湖北等地，甚至連新疆、東北三省等地也前前后后去了好幾趟。

我們父子三人就像是蜜蜂一樣，聽到一點兒風吹草動，就連夜趕去，可是往往事與愿違，總是撲了個空，不是認錯了人，就是人已經走了。

有一次，父親在一個火車站看見一個與母親神似的女人，激動地走上前去，結果被認為是占便宜的流氓，險些被那女人的丈夫揪著打一頓。

父親也由原本的信心滿滿，變得逐漸麻木起來，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，唯一能夠支撐他的便是母親。

在流浪的日子里，父親并沒有放松我和弟弟的教育問題，閑暇之余便會教授我和弟弟書本上的知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