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地煞七十二變》第139章

那母子倆畏畏縮縮躲在后面,她們是吃夠了妖魔的苦頭,頗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兒。而那傅九郎,驚駭之余,頂著兩頰漏風的臉,倒有些躍躍欲試。

至于那白蓮圣女,馬背上老大一黑袋子里便是了。

李長安摩挲著下巴,似乎想到了什麼。燕行烈已走上前去,一手揪住羊角,另一只手抽出一把匕首,擱在了這怪羊的頂門上。

這羊身軀顫抖了幾下,卻也沒有掙扎。

大胡子見狀也不遲疑,把刀尖子斜挑進頭皮,再沿著頭頂、脊背到尾根一路劃下去。刀鋒所過,只見著皮開,卻沒看到肉綻,甚至于連半點血珠子也沒濺出來。

這倒是怪哉。

李長安湊上前去,愕然見著那豁開的皮毛下,不是血肉筋膜,卻是又一層皮膚。膚質光滑細膩就像是……人皮?

這功夫,燕行烈收起匕首,揪住了羊皮用力一扯。

便見著羊皮里滾出個赤條條的婦人!

………………

今天平冶城西門外,那是格外的熱鬧。

鑼鼓喧天、人聲鼎沸,把那城隍廟前堵了個水泄不通。

說道這平冶城隍那也是有來頭的。傳說是百年前,平冶有個豪強作惡,士民百姓苦不堪言,恰巧平冶有一書生略通法術,從鬼神口中得知泰山府君巡游天下,便要途徑這平冶城。書生便夜攔法駕,具呈豪強罪狀,聽得府君大怒,讓判官勾了這豪強壽數。但天行有常,不可擅改,取一命便得抵一命,書生也因此暴斃而亡。

平冶百姓感其恩德,為其塑了神像,建了廟宇,推作了平冶城隍,日夜香火供奉不休。

但那是幾十年前的光景。

這些年世道漸壞,百姓連自個兒的生計都成問題,哪兒有余力供奉城隍,再加上這幾年平冶百姓大多改信了一個叫白陽佛的佛陀,這城隍廟便愈發破敗了。

可當下再看這百年老廟,卻是換了梁柱,刷了紅漆,翻新了磚瓦,連那門窗屋檐上都掛起了紅綢彩帶,隨風招搖,好不氣派。

只是可惜,廟主人也就是城隍公與城隍婆,卻被恭恭敬敬請出了廟門。一尊袒胸露乳的佛陀堂而皇之占了中堂。

一陣子“噼里啪啦”爆竹聲響后。

新晉的主持正要引著幾位出資的“大善人”上頭香。

人群里卻出了些騷動。

原是一個瘸腿的乞丐敲著個破碗兒,唱起了曲兒。

“怪世道,怪世道,官作匪,匪坐堂,和尚占了城隍廟……”

一曲沒玩,便被幾個膘肥體壯的“善信”圍住一頓好打。

這亂糟糟的功夫,老倌兒趁機擠開了人群,再回身把幾只肥羊從人堆里拔了出來。這人與羊身上都沾著草葉與晨露,想來大清早一路趕來的,卻不想被禮佛的信眾堵在了城門外,現在才脫了身。

他掰著手指清點了數目,便要趕著進城門。

這時,一個小娃子指著老倌兒的羊說道:

“阿娘,那羊的瞳子咋是圓的咧?”

“胡說啥咧?這羊眼哪兒有圓的?“

娃子的母親掃了一眼,也沒細看,只把小孩兒拉住。這白陽佛喬遷的大喜之日,怎可說這等胡話,趕緊道兒幾聲“阿彌陀佛”。卻沒見著,那羊倌兒頻頻回頭,似乎把這娘倆的身形容貌記熟了,這才驅著羊進了城門。

進了城門,老倌兒沿著墻根,專門挑著偏僻地勢走,穿過一片住了鼠雀與蓬蒿的空棄街巷,最終到了一個孤零零的老舊院子,大門上掛著白字牌匾——敬神莊。

這世間有個說法,說是神佛塑像之類不可驟然棄置,否者便得化作妖魅害人。所以各地但凡有余力,都會設置一座“敬神莊”安置遺棄的神像,這個偏僻的院子恰是這麼一處所在。因著一來位置偏僻,二來不吉利少有人來,倒是成了這老倌兒的窩點。

“刺啦。”

他推開了大門,映目的是座雜草蔓生的大院子以及三件寒磣瓦舍,庭中瘸腿的、斷胳膊的、眇目的、獨耳的、褪去漆彩的……各路神佛或座或立或仰或俯,落在藤蔓與荒草里,一陣子風打著卷兒從門縫里擠進來,帶起幾縷殘香伴著蠓蟲輕飄飄往上升。

老倌兒嘟囔了幾句,還是有些不大習慣這院子,不管來過多少次,總覺得這些神像好似一個個孤魂野鬼,冷泠泠地待著活人。

他吐了口唾沫,把大門門栓抵上,牽著羊進了庭院。

“悉悉索索”的過了一陣。

院子里便少了幾只羊,多了幾個人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在這江湖中,人販子雖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,最是見不得光的存在,但其中也是有門道的。這一行俗稱“打絮巴”,江南一帶叫“扯絮”。行內流傳著一門詭術,名為“造畜”,即用秘法炮制牲畜毛皮,再用這毛皮裹住活人,便能把人硬生生變作牲畜。此術一經施展,若是長久不解開毛皮,皮里面的人就會徹徹底底變作牲畜。介時,便是剝了皮、剁了肉、下了鍋,那也是形不散、味不移的。

老倌兒也只得了皮毛,手里的羊皮子連人的眼珠子也變不去,若是時間久了,別說徹底變作羊,非得先還了人身,再把那羊皮子撐破了不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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