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地煞七十二變》第645章

廢墟里一些身影搖搖晃晃綴了上去。

“賣包子的。”李長安叫住男人,他在城里賣符時與男人相識,“碼頭已在修整,再熬些日子,總有法子撐過去的。”

男人回過頭來,定定看著李長安,扯出些許微笑。

“你這人賣的符假,話也假,坊里幾萬張嘴巴,憑你們撐著,能熬得了幾時?這粥不是一日稀過一日麼?”

他望了一眼懵懂的孩子和垂淚的妻子,麻木中多了些振奮。

“聽說南洋盡是金山銀山,我去了,興許還能發財呢。若有心,請千萬照拂一下我的家小。他日我若能返鄉,定有厚禮!”

依依不舍回顧妻子,終于狠心離去。

李長安只好道一聲:“一路順風。”

敲響了銅鑼。

“放粥啦!”

…………

一桶粥看著多,真分發出去,卻是杯水車薪。

桶底都快刮出木渣子了,車邊還圍著大群眼巴巴的坊民。

于是,施粥的眾人安撫的安撫,驅散的驅散,收拾的收拾,唯獨李長安還望著男人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。

“道長哎,您還惦記著咧?”黃尾往桶里潑水,嫻熟地將每顆粘在縫隙的米粒刷下來,“人牙子雖害人妻離子散,但到底也給了人一條活路不是。”

李長安回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。

“你說人牙子有心善的麼?”

“論跡不論心嘛。”黃尾打了個哈哈。

李長安一味深究:“這些天,海船進不來也出不去,人牙子早早把人買去,一天一頓養著,若非他們,咱們這粥還能再稀上一些。那人伢子的頭頭劉巧婆自稱什麼‘人菩薩’,莫非是個名副其實的?”

黃尾拿大勺把涮桶水攪勻了:“興許是養壯實些,才好抵御風浪?”

李長安追問:“為何又用紅冊子記名?”

“一本冊子有何古怪?”黃尾失笑,舀了一碗涮桶水給道士,“又不是生死簿,你在閻羅手頭見過那冊子不成?”

李長安接過來,慢吞吞呡著。

沒答話。

他當然沒在閻羅手上見過,卻是在何家大宅,在羅勇的案頭,見過那紅冊。

…………

入夜。

黃尾雜思紛涌。

某日道士的夜不歸宿。

織娘洞窟多出的鬼魂。

道士突兀叮囑大伙兒等閑莫入城。

……

種種線索糾結成一個可怖的猜想,化作夢魘叫黃尾夜夜輾轉,他總是習慣性地回避,說自個兒多心,可而今……

他唉了一聲,披衣起夜,出門到了院子一角的小耳房前。這幾天,李長安常常在里頭趕制靈符。

“道長?”

沒有回應。

“道長……”

他推開木門,里頭空無人影,連著制好的靈符也消失不見。

遭了!黃尾眉梢一下梢耷拉下來,連忙轉身到了前院。

月光下,林立的神像面容神情不一。

石將軍手上已然空空如也。

這下子,黃尾連腰背也愁苦得更佝僂幾分。

推開院門,遠遠眺望著山下的錢塘城沉在茫茫的霧色里一片寧靜,一如潛藏著洶涌暗流的海面。

他曉得道士快意恩仇,可有些人殺不得,有些地方更是千萬去不得啊!

急得快撓禿了一腮黃毛。

終究長嘆一聲,邁出了腳步。

…………

城市一片寂寂。

連夜夜醉生夢死的胭脂河畔,而今亦是歡聲寥寥,燈火稀微。

若是懵懂凡人,不明就里,大約只覺城市蕭索幽寂得叫人惡寒。可在鬼類眼中,卻分明見得諸鬼使在各坊神祠中肆無忌憚掀起滔滔惡氣;護法神們或高據寺觀監視人間,或于街道上空呼嘯而過大展神威。

雙方互不干擾而又隱隱對峙,卻驚駭得城中三成居民不敢稍有聲息。

好在,城市下頭有著蛛網般蔓延的陰溝暗渠,它們聯通著城市每一個隱蔽的角落。它們當然十分危險,滋生著許多陰暗的故事,也潛藏著錢唐城中最大的恐怖。

但黃尾偏偏對這些溝渠,至少大部分,了若指掌。

他小心繞過神祠的所在,避開神將的視線,到了城東一座大宅前。

這宅子喚作積善堂,是人牙子頭頭劉巧婆的老巢。

在寸土寸金的錢唐城內占地頗廣,外墻修得尤為高大厚實。高高的仿佛畜棚的柵欄,里頭逃不出,外頭窺不進;厚實的透不出一點兒聲音,隔絕墻內外,仿佛兩個世界。

有好事人稱,某年八月頭潮水逆涌,漫灌坊市,泡壞了積善堂外墻,墻上裂開了一條小縫隙。有乞兒不知厲害,靠著墻腳借檐下尺寸之地過夜。僅僅一宿,那乞兒便患了失心瘋,逢人便說,那高墻闔鎖著的是幽冥地府,縫隙漏出來的盡是死人們的哀嚎。

某夜后,消失無蹤。

黃尾蜷縮在墻根的陰影里小心挪動,不敢甩開腳步,更不敢攀上墻頭,唯恐召開鬼神注目。積善堂誠非幽冥地府,卻真有一條小縫。

他繞開大門,到了那處縫隙前。臨到頭,卻踟躕得很。劉巧婆可不是簡單的人牙子,而是能量廣及南洋,成為鬼王坐上賓客的狠人。

其巢穴不是地獄,何嘗不勝似地獄呢?

他怕得很,尾巴都夾在屁縫里打抖,若非已是死人,恐怕心肝都要跳出胸膛口了。

況且,道長真的在里面麼?或許,只是自個兒胡思亂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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