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令人驚詫的是，她們竟然……跟我，跟尹純，都長得極為的相似。

這一瞬間，我好像聽到了無數個聲音在塔里響起，有笑聲，有哭聲，更是有妖的嘶鳴，獸的嚎叫……

我猛然向后踉蹌一步，手扶著云梯欄桿，低頭緩和著心里的余悸，“她們……她們都是什麼？是鬼，還是妖？”

“都不是。”青妝搖了搖頭，“其實尹純并不是普通人，她來自這里，跟這些女人一樣，都是君上用紫玉蓮池里的玉藕親手雕成的藕人。”

我微愕，她又接著道。

“經過娃娃屋一事，君上擔心你跟在他身邊還會繼續被人盯上，所以讓我姐從這里接了一個最有靈性的藕人出去，然后我們都配合演戲，讓她看起來像個獨立的活人。但藕人的性格是不可控的，無論如何，她只是代替你承受危險的擋箭牌而已。”

“汀月。”她輕輕拉起我的手，看著我的眼睛，眼底滿是哀傷，“如果你和君上吵架，是因為介意尹純的存在，或許你知道這些以后，能不能別再與他計較。”

說到這她卻沒有繼續說下去，可光是這些，已經足夠在我心里驚起巨大波瀾。

但我仍有疑慮，便問她：“那柳妄之他，為什麼要雕這麼多的藕人啊？”

“唉……等見到君上，你就明白了。”

青妝眼尾又紅了，她越是這樣，我就越是心急無措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云梯終于停了，停在了鎖妖塔的頂層。

蒼白的燈光落在理石地板上，翡鏡站在一扇門前，斂眉靜靜等待。

聽到腳步聲響，她抬起清冷的雙眼看過來，語氣捎著明顯的責怪：“動作太慢了，趕緊把她帶過去。”

青妝朝她點點頭，牽著我的手把我領到門邊，示意門板上的那間小隔窗：“君上他在里面，你去看看他吧……”

第168章：雪泥鴻爪

青妝說完，慢慢松開牽著我的那只手，轉身悄悄抹了下淚，緩步走到翡鏡身邊。

我回眸看了她一眼，突然渾身開始緊張，手心是冰涼的，怎麼也搓不暖。

才靠近那扇門，隱約聽到了“叮鐺嘩啦”的聲音，我抿唇吸了口氣，踮起腳往隔窗里看。

里面是一間改造過的木屋，除了一張木桌，什麼也沒有。

昏暗的燈光下，柳妄之彎曲蛇尾坐在那張木桌旁，濃墨般的華發散在身后，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毫無神采，也不知在想些什麼，眼神呆滯空洞地望著面前的墻壁，一動也不動。

我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，但看著他魂不附體的模樣，心臟忽然傳來一陣鈍痛。

忽然間，他不知看到了什麼，薄唇微微張開，睜著毫無聚焦的眼往前傾身掙扎，蛇尾在地板上蜿蜒扭動，捆在手腕上的鐵鏈“嘩啦啦”的響，早被磨破的腕骨緩緩淌下鮮血，在身側地板砸落血花，他卻跟不知道疼一樣，只是向著半空伸手，似乎想要觸碰面前之物。

可那里什麼也沒有，他也什麼都碰不到。

但他卻忽然笑了，如同冰雪融化，卻說不出的狼狽。

我撐在門上的手緊緊蜷起手指，腐朽的木屑刺入指縫之中，卻一點也不覺得疼痛，只是再也不忍繼續看下去，逃避似的的轉身，背靠著門很快紅了眼眶。

青妝也在對面掉眼淚，翡鏡深吸一口氣，朝著我走過來：“看到了嗎？他這樣，你會覺得心痛嗎？”

何止心痛，整顆心都要碎了。

我緩緩抬手捂住胸口，顫抖著唇，艱難地從嗓子里擠出完整的話：“他……到底怎麼了，為什麼，會變成這樣？”

那夜在街頭分別之后，究竟發生了什麼，怎麼好好的一個人，短短一晚上，竟然就變成了這副模樣？

翡鏡低頭抿了下唇，拿手捂住半邊臉，稍微調整了一下狀態，抬起頭說道：“君上他，其實一直都有個不為人知的弱點，他會在某個不特定的時刻，突然看到一個完全不存在、全由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人。”

“什麼……？”

“他之前是不是會在街上忽然看到什麼，然后全然不顧別的把你丟在街上就走？亦或是夜半忽然夢魘，甚至分不清眼前人？”

巨大的驚訝再次震得我整個人都愣住，翡鏡說到這些情況確實存在，但我根本從沒想到過，那竟然會是柳妄之出現了幻覺？

見我張著嘴說不出話，翡鏡看著我，毫無預兆地說：“君上他有很重的心理陰影，他曾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給了他曾經的心上人，但是對方卻轉頭背叛了他。后來他身上一直留著一道永遠不會愈合的陳傷，而那人卻也成了他的一個耿耿于懷的執念。”

“從那兒以后，他就一直把自己困在情緒牢籠里，久而久之就開始出現了幻覺，等我們察覺的時候，這樣的痛苦已經糾纏了他數百年。”

心上人，陳傷，耿耿于懷的執念……

這麼多詞串在一起，我忽然想起他腰上的蛇紋妖印，還有這座破敗的鎖妖塔，冥冥之中，我似乎已經明白了，他究竟愛上了一個怎樣的人。

可那天華祠提起那人的時候，分明帶著柔和的眼神，但我又聽青妝提起這些舊事時，語氣冰冷，卻帶著明顯的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