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這黑氣形成的幻象。

破了幻象我才聽見在煙氣中掙扎的其他師兄弟們的聲音。

「啊啊啊這是什麼啊！為什麼它們在往我褲襠里鉆啊啊啊啊啊！」

「誰在捏我腿，我看不見了。」

還有人發出了古怪的哈氣聲……

等我將師兄弟們一個個拉出黑霧，就見到他們一個個小臉通紅，雙眼無神，像是遭受了莫大委屈。黑煙已經將整座客棧包裹，在風的吹拂下不斷變換蠕動。

年齡最小的師弟哇地哭號：「我不干凈了，我修不了無情劍了嗚嗚嗚！」

「哇！我的幸福沒了嗚嗚嗚！」我們身后，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哀號。

一轉頭，是請我運送木箱的那個錦衣胖子，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
兩隊人馬此時姍姍來遲，領隊正是紅海島的管事。管事朝胖子行禮：「島主，您回來了。」

張運湊到我跟前，悄聲說：「我知道這是什麼了，粉云閣新出的情趣玩具——魅麩子。」

粉云閣是十分有名的青樓，不僅干皮肉生意，還會時不時搞出新東西來創收。

這魅麩子，是粉云閣主新研制出來的，效用好，但是還不太穩定，每次只能以木箱封之，穩妥運送。

紅海島島主不舉，又好面子，又想玩，悄悄去買了十幾份魅麩子，打算在自己生辰那天玩把大的，還特意找了十幾個劍修分批運送。

沒想到劍修們落腳都選了同一家客棧，結果就是，木箱內的魅麩子互相影響震動不休，終于沖破了不甚牢固的紙封逸散出來，才有了這出鬧劇。

多虧這鬧劇，我看清了自己，確實是放不下金微微。

就算她當真已有心上人，我也要說出自己的心意。

11

我踩在飛劍上，任由風裹挾冰冷的云絲擦過臉頰，見到海面隱現微光。

我是被金微微帶到修仙界的。

那幾年人間大荒，六歲那年母親為了省一口吃食給我，餓死了，死之前叮囑我有機會就往城里走，城里人富，舍得施舍，說不定有活路。

所有人都想往城里去，道上稀稀拉拉的，我就跟在他們身后慢慢走。可當時實在是太幼小，走不多久就沒了力氣，頭暈眼花倒在泥地上。

感覺到有人抓起我的腿，捆起來。

我聽見磨刀聲。大概是要被吃掉了，我想掙扎，但只能像將死的魚一樣抽搐兩下罷了。

將要被架到火上的時候，突來一陣怪風，吹滅火堆吹來沙塵，卻形成了一個漩渦將我護在當中。

那兩個想要殺我吃肉的人被此異象嚇到，丟下生銹的柴刀便驚叫逃走。

風停，沙塵散去。一個橘衣少女小心翼翼從枯樹后探出半個身子。

仿佛一朵嬌艷的迎春花，盛開在枯竭的裂地上。也像一抹光，撞進我灰暗的眼底。

那是第一次來人間尋藥的金微微。

我被她抱起，身上的泥蹭到干凈漂亮的衣裳上，怕這個幫了我的漂亮仙女姐姐生氣，我拿手擦，結果越擦越臟。

「沒關系，泥土是藥草之基，我不嫌的。」她不善言辭，但會溫聲安慰我。

她用靈氣溫養我瘦弱的身體，意外發現了我身帶靈根，便將我抱回了修仙界。

再次睜眼，見到的是好多宏偉建筑，好多俊逸美麗的仙人，好多霸氣威武的靈獸，那是與我出生的荒涼人間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
這就是城里吧，六歲的我如此想著。

「這孩子，居然是單金靈根，手指也長，應是個劍修的好苗子。」金家家主，金微微的爹看過我后，下了定論。

為什麼不是木靈根，若是木靈根，我就能被收為弟子，留在金家，陪在仙女姐姐身邊。

我被送去了靈劍宗，臨分別時，我摟著金微微的脖子不肯放手，惶恐新家，惶恐未來，也惶恐再也見不到她。

師門對我很好，師父視我如子，師兄弟友愛謙和，宗門的學識和劍術任我學習。偶爾憶起曾經那個臟兮兮的瘦弱幼兒，仿佛是上輩子。

我還是忘不了將我帶出泥潭的橘衣少女。

也許是天天想日日念，當我二十多歲再次見到她的時候，幼時的情感，驟然變質成了戀慕、喜愛。

「方師弟！」熟悉的聲音將我喚回神，我一側頭，便看見乘在小葫蘆上的金微微，她裹著防風袍, 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。

猝不及防見到本人，我剛攢起來的勇氣頓時散了一半：「微微, 你怎麼在這？」

「那天你走得急，丹藥也沒拿，我怕你出什麼事, 便跟來了……」

她在關心我！

我好像只被主人摸了頭的狗，頹喪之氣一掃而空，尾巴都要豎起來了。

不過說到丹藥，正好問清楚：「微微, 在你眼中, 我與那些上門鬧你的修士一樣嗎？」

「你與他們, 自然是不同的。」

「那為什麼要送我丹藥，是想我不再打擾你？」

「啊？你前陣子不是說過，想要些匯靈丹嗎？」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。

這麼一說，我想起來了,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。

那，心上人, 是確有其人嗎？我猶豫半晌，還是問出口。

「唔……」她又低頭, 臉上浮起淺紅, 手無意識地在葫蘆上打轉, 嘴里像是自言自語地碎碎念，「是啦, 我本想與你說的，但又憂心你嫌我年紀大, 畢竟你那麼小的時候，我還抱過你。

我除了煉丹一無是處，比不上那些大宗門的女修，也沒有家底供你修煉, 身上還有個枷鎖的婚契。」

「說與不說其實我都煩憂過啦，你有時候像弟弟一樣總是賴著我圍著我，有時候又成熟勇武得很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「好不容易婚契解除，我可以決定自己的道侶了，但是我又不曉得你是不是能接受……」

等等, 我打斷她的嘀咕，顫著嗓子問：「難不成, 你說的那個心有所屬, 是我？」

我屏著呼吸等待回答。

她飛快抬眼看我，十分肯定地點頭。

十年暗戀, 竟然不是單相思，她對我有意！

我的世界，又亮了！

「接受的，你怎樣我都接受的！我, 我其實也愛慕你許久了。」開心到無以言表, 我跳上葫蘆，將她擁進懷中，沒有抗拒，她亦伸手回抱。

遙遠的海面上熹光破幕, 洶涌靈氣被激活，形成一道道流光散向四方，我與她靜靜靠在一起。

「你愿意當我的道侶嗎？」

「嗯。」

- 完 -

□ 少叔神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