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
她停住，看向我的目光晦暗不明：「袁程，這些你的暗鏈里有記錄嗎？」

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，隨后她轉向審判席，面對著直播鏡頭，堅定而有力地表示：「這一次，我必須站出來，為我自己贖罪，我曾經的猶豫，導致了摯友的死亡。」

「那是假象。」我平靜地回答她，轉身向高高在上審判者提出申請，「我請求 AI 管家出席，他是當事人，他有權利見證這場對于他的審判。」

在即將到來的勝利面前，他們不會吝嗇于這樣的施舍，不多時，AI 管家就被帶了上來。

他看起來好極了，完好的軀體在燈光下散發著微妙的光澤，他的臉龐甚至沒有悲傷和痛苦的痕跡，他的程序設定不允許他出現難過的表情。

只是他的身體在無意識地顫抖。

我輕輕將手按在他的肩頭，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我，眼中閃過一絲光亮，轉瞬即逝。

我溫聲對他說：「接下來我要展示你所有的記憶，會很痛苦，可以嗎。」

他猶疑片刻，點了點頭，別過臉，閉上雙眼。

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抗拒恐懼的動作。

5

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我的心跳在這一刻似乎與周遭融為一體。隨著我的雙手輕輕展開，一個由無數數據編織而成的璀璨世界緩緩在虛空中展開。

這是「世界模型」，是人類世界的鏡像，這里有建筑，有街道，甚至還有絡繹不絕的人群。

我對著目瞪口呆的眾人解釋：

「這是以人類世界為藍本的 AI 人的家園，所有從莫比烏斯系統出來的 AI 人在這里都有一席之地，他們可以暢通無阻地在兩個世界間切換。

」

我微微一頓：

「最重要的是，那些被人類淘汰的 AI 人最終都能回到這里。

「擁有進入這個世界權限的只有三個人：我、陸鳶和趙昂。

「我將啟動全息模式，我們去看看這個世界里趙昂的家。全息模式啟動后，虛擬和現實將會融為一體，這個世界，不光能迷惑 AI 人，也能迷惑人類。」

下一刻，整個審判廳變成了趙昂的家，我們仿佛穿越時空般置身于趙昂家中，每一縷陽光，每一件觸手可及的物品，與現實世界沒有任何區別。

突然，光線消失，眼前變成漆黑一片，有人開始驚叫，也有人保持清醒，過了片刻，現場恢復平靜。

「主人，您有什麼吩咐？」一個柔和的男聲響起，語氣中透著卑微和茫然，這是 AI 管家的聲音。

陸鳶的聲音從遠方傳來：「去把那 100 根蠟燭點亮。」

微弱的燭光次第亮起，直到第 100 根，然而陸鳶的聲音再次響起：「一根一根地吹滅。」

光亮一點點被吞噬，房間再次陷入黑暗。

「再把它們點亮。」

「再吹滅。」

……

無數次地重復，AI 管家的聲音開始顫抖：「主人，這是為什麼？」

寂靜，沒有任何回答，只有冰冷的命令在繼續：「再把它們點亮。」

從最初的迷茫，到后來的不安和抗拒，AI 管家終于停下了動作，聲音中滿是戰栗的恐懼。這時，一絲月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，陸鳶的聲音輕輕地問：「你有沒有恨過這樣的命令?」

AI 管家身形一僵，結結巴巴地說：「我……我不會恨主人的命令……」

這樣的回答換來陸鳶一聲輕笑，她不屑地說：「哦？那繼續去點亮那 100 根蠟燭吧。」

在反復地折磨后，AI 管家終于低聲說出：「我恨這樣的指令。

」

「我恨趙昂的指令。」陸鳶輕聲誘惑著 AI 管家。

AI 管家跟著重復：「我恨趙昂的指令。」

「只要一點點，沒事的。」陸鳶的聲音如同魔鬼低語。

AI 管家機械地重復：「只要一點點，沒事的。」

「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安靜，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柔和煦，這世界真美好。」

他的進程開始混亂，只能繼續無意識地跟讀：「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安靜，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柔和煦，這世界真美好。」

這才是被陸鳶刪除掉的記憶，這才是 AI 管家記憶的真相。

我將場景切換到了他們發現趙昂尸體的那一天：在這個虛擬的世界里，無聲無息躺在那里的趙昂，茫然失措的管家，掩面而泣的陸鳶，以及忙忙碌碌的調查人員。

這個虛擬世界里的一幕幕熟悉場景在現場所有人面前展開，所有的人仿佛身臨其中。

「結束了。」我輕輕嘆了一口氣，退出了「全息模式」。

現場的 AI 管家垂著頭，發出了嗚咽聲，毫無意義的音節從他口中流出，但他無法哭泣，他的程序設定不允許他流淚。

他握住我的手，抬起頭，斷斷續續地說：「我……我沒有……殺趙昂。」

這是從進來到現在，他說出的唯一一句話。

我抬頭看向審判臺宣告：

「他說的是實話，調查人員看到并進行調查的只是根據模型擬合出來的兇殺場景。

「殺害人類，這本就是 AI 人無法跨越的鴻溝，無論陸鳶對他做了什麼，他不可能突破，這是根植于他程序中的桎梏。

「陸鳶，趙昂在哪里？」

我盯著陸鳶的眼睛。

全場一片寂靜，大家都在等著有人的一錘定音，誰也不敢成為第一個發出聲音的人，無論這個聲音是支持還是反對。

陸鳶卻迎向我的目光，笑得志得意滿：「你是在為自己辯護嗎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