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幾何時，鐘離春記得還有一個人這樣抱過自己。他的雙手也是那麼溫暖，他的動作也是那麼溫柔。

印象中的那人身穿鎧甲，不怒自威，可只有見到自己的時候會露出和藹的微笑，鐘離春閉上眼睛，努力的回想那個人的樣子，腦海中全是那個人喚自己乳名的聲音——

“春兒，到這兒來。”

“春兒，為父給你采了柿子。”

“春兒，你喜歡詩書，還是兵刃？”

“春兒，你要學騎馬嗎？”

“春兒……”

可是那個人的樣子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。

鐘離春住在彘窩五年，第一次流下了淚水。

杜羽抱著鐘離春從后門出了宅院，在董千秋的指揮下一路向南走去，街上有很多人傳來鄙夷的目光，有的人還捂住了口鼻，可杜羽誰都不理，徑直向前走去。

一路上鐘離春好奇地看著四周，仿佛這世界上的一切對她來講都很新鮮。

大約半個小時的功夫，二人來到了城外的小河邊，杜羽把鐘離春緩緩放下，對她說：

“小鐘離，你要記得，自己是個人，以后如果臟了，就來這河里洗澡。”

杜羽一邊說著一邊從鐘離春身上拿下泥巴和污物。

鐘離春起先看到河水還有些害怕，可杜羽輕輕地把她抱起，讓她站在了河水中。

緩緩的河水從她的腳間流過，冰冰涼。

鐘離春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，她輕輕的一伸手，捧起一汪河水，然后開心的揚起，任由那河水灑落在自己身上。

“很好，很好。”杜羽也笑著說，“你自己在這里洗干凈，我去找點東西。”

說罷，杜羽一頭鉆進了河岸旁邊的小樹林。

“千秋姐，古代人洗澡一般都用皂莢是不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可皂莢……長什麼樣子啊？”杜羽問道。

“呃……”董千秋也犯了難，這該怎麼描述啊？“看起來有點像一個大型的毛豆……聞起來的味道有點像楊梅……”

董千秋知道自己說的很抽象，但她已經盡力了。

沒想到杜羽靠著董千秋給出的線索還真的在一棵樹上找到了皂莢，一個個看起來像是大毛豆一樣的植物，拿起一個來捏了捏，里面還真的有種子。

在董千秋的指導下，杜羽隨便找了個大葉子，填了點水，又把皂莢種子扔進去煮沸，葉子里的水都變成了淡黃色。

杜羽耐心的把水放涼，然后拿到了鐘離春面前。

小鐘離春還在那里開心的玩水，杜羽向她示范如何用皂莢水清洗身體之后，就避嫌退到一邊了。雖然鐘離春只有十歲，可她的身高已經像一個妙齡女子了。

沒多久的功夫，鐘離春洗干凈了身體，很顯然她還記得怎麼洗澡。

杜羽把看著她那清秀干凈的臉龐，聞著她清香的頭發，不由地笑了起來，然后把她拉到河邊，沖著水中的倒影對她說：“小鐘離，你看，你和我一樣，是人，不是彘。”

“人……”鐘離春跟著念叨著。

“沒錯沒錯。”杜羽點點頭，“誰都不可以欺負你，知道了嗎？”

鐘離春沒有說話，只是靜靜地看著水面的倒影，不知是在看自己，還是在看杜羽。

“對了。”杜羽忽然想起來什麼，“我有個好東西要給你。”

只見杜羽從隨身的腰包中翻了半天，翻出了幾顆糖果。

“你看！”杜羽拿著廉價水果糖在鐘離春面前晃了晃。

“……？”鐘離春一臉不解。

“前幾天我聽一個朋友說，如果心情不好，一定要吃點甜的。”杜羽一邊拆著水果糖的包裝，一邊對鐘離春說，“可是我不知道你們這個朝代有什麼東西是甜的，所以我就讓千秋姐給我帶了一些糖果。希望這些小東西能讓你的心情好一些，喏，給你。”

杜羽把一塊拆開了包裝的糖果遞給了鐘離春。

“張嘴，啊——”杜羽教導著鐘離春。

“啊——”鐘離春學著杜羽的樣子長大了嘴巴。

杜羽把一顆水果硬糖扔到了鐘離春口中。

“嗯——？”

鐘離春先是一愣，但是很快露出了一副極度不可思議的表情，這一輩子她從來都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。

有一次她在豬吃的泔水里面找到了一個發臭的魚頭，她當時以為自己一定吃到了齊王才能吃到的珍饈。

可這一切都被嘴里這顆小小的硬糖給打敗了。

這一定是仙丹吧？

“你和我那個朋友很像。”杜羽說道，“她難過的時候，喜歡吃點甜的東西。”

“甜……？”鐘離春一開口，吐出水果的清香。

“對，甜的東西。”杜羽點點頭。

“這個……很甜……”鐘離春指著自己的嘴巴說道。

“當然啦！”杜羽一邊說著一邊從背包里又翻出七八顆糖果，通通遞給了鐘離春，“我這里還有一些，都給你。”

鐘離春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些糖果，她以為這麼好吃的東西世界上應該只有一顆，沒想到會有這麼多。

“我們走吧！”杜羽拉著鐘離春的手，“我帶你去吃更好吃的東西！”

兩人又回到了城中，雖然鐘離春穿的還是很破爛，但是她干凈的臉龐一看就氣質不凡，許多人紛紛駐足望著她。

鐘離春看起來還是怯生生的，杜羽卻大搖大擺的拉著她進了酒樓。

“店家！把好吃的拿出來！山珍海味，雞鴨魚肉，通通給我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