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府名聲不能被我敗壞就是說。

嫡妹已經不是當年的哭包暖水壺了。

她端坐在鳳椅上，頭上鳳釵就插了七八根。

我想過去問問她脖子累不累，又忽然想到這是宮宴。

只有君臣，沒用兄妹。

天子身旁做了幾個寵妃，香肩外漏給天子斟酒，舉手投足間全是嫵媚。

我也娶了妻子了，就是當年那個送我「功夫三十六式」的輔國公孫子家的小妹。

又生下了兩個可愛的女兒。

妻子要給我納妾，為趙家延續香火，被我拒絕了。

我的心太小了，裝不下那麼多人。

命里有時終須有，命里無時莫強求。

16

大夫人常年吃齋念佛，身體變得很差。

大限那日，她似有所感，穿上了最喜歡的那套衣服，又叫人梳了個美美的發飾。

大夫人把我和我娘叫到跟前囑咐了一番，我娘偷偷抹著眼淚。

我坐在一旁不知道說些什麼。

好像從很久之前，我的內心戲越來越少了。

以前，我總以為那些有錢人的世家子弟都是最瀟灑自由的。

可等自己當家作主才發現，人長到一定年歲，是會變得循規蹈矩的。

大夫人說話有些有氣無力：「光兒，你還年輕，別總是老氣橫秋的。」

「以后要撐住侯府門楣，不可胡作非為令家族蒙羞，知曉了嗎？」

我跪在地上恭敬地磕頭，一如幾十年前進侯府那日：

「諾，母親。」

大夫人歿了，依她的心愿，不與侯爺爹葬在一起。

她說她死后想一個人靜一靜，這叫赤條條來去無牽掛。

嫡妹又懷了身孕，聽說吐得昏天暗地，大夫人去世的消息沒敢讓她知道，都瞞著。

我娘也拿不動大刀了，沒牙的老太太整日就愛吃甜點。

到了七十歲這年壽終正寢，一覺睡醒再也沒醒來。

嫡妹下詔讓我的小女兒進宮給公主當伴讀。

小女兒告訴我，有一日閑談，皇后姑母問她：「喜不喜歡姑母頭上的九尾鳳簪？」

我問小女兒：「那你是怎麼回答的呀？」

小女兒說：「為了侯府，不喜也喜。」

我恍然。

原來命運早就在悄無聲息間進入下一個輪回。

－全文完－

番外·錦衣侯

1

在得知我還有一個私生子后，我就知道，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和她同歸于好了。

成婚前，我曾許諾她一生一代一雙人。

可我終究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。

當我看到那個街上賣豬肉的女人，我還是被吸引了。

她太像沒成婚前的她了。

我不知道，為什麼成婚之后，妻子就像變了一個人。

曾經的她柳腰別雙刀，紅衣御馬。

那一身功夫，比許多世家子弟都厲害許多。

她和我見過的世家小姐都不一樣，她喜歡裝扮成男人模樣，逛花樓找樂子。

后來我多方打聽，才知曉她是靈國公家的大女兒。

她是京都許多世家子弟的夢中湘女，可最后，偏偏是我得到她的心。

成婚后，我與她著實過了一段蜜里調油的日子。

當她為我洗手做羹湯，為我生出嫡子，為我忍受母親的刁難立規矩。

不知是什麼時候起，我再也沒見過她耍雙刀了。

那些艷麗嬌俏的紅衣也不見她穿了。

她變得和京城大多數世家女一樣，成了一個美麗的花瓶。

當我見到那個賣豬肉的女人時，我竟然以為是曾經的她又回來了。

明明她們并不十分相像。

我刻意接近豬肉女，像當年對待她那般對待豬肉女。

直至豬肉女懷孕，我將她安排在一處莊子上。

可不知道怎麼的，漸漸開始，豬肉女也不耍雙刀了。

她開始為我學寫字，有意無意展現自己的溫柔賢惠。

無趣極了。

我對她失去了興趣，就連她生出的那個孩子，我也沒看幾眼。

就當是在莊子上養了個閑人吧。

2

沉淪過后，我徹底清醒了。

我的妻子，曾經也是京都最負盛名的第一美女。

她是為了我不被詬病，才將自己變成一個美麗的花瓶。

我開始加倍對她好，這期間，她又為我生了個可愛的女兒。

可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，她還是發現了豬肉女和那孩子的存在。

沒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和大哭大鬧。

她冷靜得可怕。

當她看向我的那一眼，我知道我永遠失去她了。

她將那對母子接到侯府，大肆修葺西園，讓那對母子住進去。

我早該明白，她不一樣的。

她從不像其他貴婦人一般看不起窮人，甚至還說出過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」這種話。

現在，她得知我有了外室，依舊能冷靜自持。

我忽然想起來她曾經玩笑的一句話：「男人犯的錯，為什麼都要怪女人？」

所以，她沒有為難那對母子。

她只是，不再愛我了。

我嘗試過補償，重歸于好，她不拒絕也不接受。

我能清晰地感知到，她的眼里沒有我了。

在那對母子面前，她徹底成了一個憐憫眾生的菩薩。

這個眾生里，不包括我。

她代我彌補了那對母子, 我的兒女們和那對母子成了一家人。

我成了一個透明人一般的存在，一步錯步步錯。

出征前夕那天夜里, 我沒有睡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