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天下第一鑄劍坊的老板,可我一心只想搞錢。
在過去的三千六百個日日夜夜,我每一刻都在為當初的貧窮,自責懊悔痛恨。
我愛酒,愛聽曲,愛悲歡離合,愛勾欄瓦肆。
這一切都能讓我顯得不那麼行尸走肉。
可我最愛的,還是搞錢。
01 立春
每年的這個時候,我都在等一個女人。
她是個很奇怪的人。
每次都會花大價錢定做把快劍,用來殺一個負心漢。
可到了第二天,又會再花大價錢取消訂單。
次次如此,年年如此。
我喜歡這樣的客人。
如果她不再給我講那個老掉牙的故事,也許我會更加喜歡。
果然,今年她又來了:
「老板,我要定做一把快劍,我要殺一個人。」
「要多快?什麼人?」
「快到他死前可以來得及和我道歉,他是一個負心漢。」
我慢慢地斟滿兩碗酒,推給她一碗,聽她講那個已經講了很多遍的故事:
「家父曾是武林盟主。
我自小便備受寵愛,來往的都是各路豪雄,不覺間性子里有了些許男兒的張揚。
我喜愛在江湖游歷,身邊跟隨的都是各個門派的俊彥。
雖然他們總是對我百般獻媚,可我明白,他們看中的,其實是家父的勢力。
因此,對他們很不以為然。
現在想來,他是不同的。
我們初相識,是在一個馬賊老窩。
我和幾個身手很俊的世家子前去剿匪。
未承想,馬賊里有高手坐鎮。
同伴死的死,傷的傷。
更有人跪地告饒。
馬賊發現了我是女兒身,露出了我至今也忘不掉的淫笑。
就在我萬念俱灰的時候,他出現了。
他一襲白衣,笑容溫和,說不出的風流倜儻。
更別提那一手『煙雨劍法』,讓他使得出神入化。
馬賊還未反應,便被盡數斬殺。
我問他的名字。
他卻只是扶我起身,叮囑我行走江湖要注意安全,便瀟灑離去。
之后的江湖游歷中,我又多次遇險。
每一次他都恰到好處地出現。
我本來對他頗具好感,可同伴讓我小心他的刻意接近。
更是推測我們的多次遇險,是他別有用心的設計。
漸漸地我便信了。
當他再次出現幫手時,我大聲呵斥了他,讓他不要再繼續跟隨。
他有些黯然,沒說什麼,就轉身離開了。
之后,他再也沒出現。
江湖游歷歸來后,父親不再讓我拋頭露面,開始安排我的親事。
這本就是女兒家的命,我沒有反抗。
只是總會在夜深時,無端想起他溫和的笑。
那夜,有仇人暗中下毒后,里應外合,重傷父親。
父親在親信掩護下,越墻而逃。
仇敵們惱羞成怒之下,在府中大肆屠殺。
我自知難逃一劫,想自殺以護清白之身,卻聽得前院響起了廝殺之聲。
他又出現了。
敵人甚眾,不乏高手。
他也打得頗為艱難。
最后,他用一式『燕歸來』襲殺敵人首領,終于還是脫力倒在了地上。
他看向我,笑容溫和。
我猶豫許久,走上前去。
我感激他的挺身而出,也警惕他的無故出現。
所以便冷聲警告:
『父親不時便會回來,勸你不要有其他想法,也莫再跟隨我。』
他的笑容漸漸消失,僵硬的臉上閃過些許無措。
沉默良久,他艱難起身,再次溫和笑道:
『十年前,你在胡月鎮,給了街角乞兒一個饅頭。
那是他這輩子吃的第一個饅頭。
也是最好吃的一個饅頭。
今日,他將饅頭還你了。』
然后便一瘸一拐地離開了。
我后來四處打探他的消息,卻一無所獲。
直到五年前,昆侖派少掌門新婚大典上,我再次見到了身系紅花的他。
那天的陽光有些刺眼,我眼睛有些模糊,看不清他臉上是否還掛著溫和的笑。」
女子一口干掉碗里殘余的酒水,搖搖晃晃地出了門。
我知道,她也知道。
就像那把做不出來的快劍一樣,她在等一個永遠也等不到的人。
亦或許,她想殺的那個負心人,是她自己。
門外,下雨了。
02 雨水
傍晚,天陰沉得厲害,雨一直在下。
冰雨夾著寒風,最是傷人。
這種鬼天氣應該不會有人來了吧。
我喝干碗中的酒底,準備起身關門。
不防,一個滿臉疤痕,奇丑無比的猥瑣漢子闖了進來。
劉三,我認得他。
我不喜歡這個人。
不是因為他長得丑,而是因為他干的是糟爛生意,掙的是絕戶錢。
這種蛀蟲殺之不絕,我手里也沒有證據,對他也是無可奈何。
況且,開門便是做四方生意。
只能忍著厭惡,詢問來意。
他眼神有些空洞,木木地看著桌子上的紋理,對我的問話置若罔聞。
我無奈,只得順手給他倒了碗酒。
他一飲而盡。
回魂之后,他仿佛想起了來意,聲調毫無起伏:
「我想定做一把劍。」
「什麼劍?」
「一把殺上千人也不會卷刃的劍。」
「那可不便宜。」
「我付雙倍!要加急。」
我輕輕敲擊木桌,思慮良久:
「可以。三天后來取劍。」
他有些驚訝,平日丑陋猥瑣的臉上滿是疑惑:
「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吧?」
「專門替坊市里被綁的贖人,福壽洞的掮客。」
「你知道福壽洞?」
「女子膚白,奸淫擄掠;幼兒肉嫩,殺人喝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