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晌,他回過氣頭,哈哈笑道:「以前只知道大先生煉劍之術,出神入化,不想劍術也如此駭人。」
我來了點興趣,此人雖然有點沒腦子,但也稱得上大氣。
于是便笑著道:「現在可以說明來意了。」
「請問大先生,『紫電劍』于青和『青城劍俠』陳秋水的隨身佩劍,是否都在貴劍坊溫養?」
「沒錯。」
他笑容一斂,鄭重道:「想必大先生早有耳聞,他們約定本月十五日,于紫禁之巔斗劍,爭奪快劍第一。若于青想要在劍上設置機巧關竅,還望大先生千萬拒絕。」
「我記得你和他二人都是至交。」
「是的,于青為人謀定后動,素喜劍走邊鋒,我怕他一時昏頭,用上了邪門手段。而秋水性格耿直,肯定不會有所防備。到時候,縱使他贏了,也會被江湖唾罵。再加上刀劍無眼,秋水恐有危險。」
「哈哈哈……」
我放聲大笑。
徐斌面露怒意:「大先生莫非覺得某家之言可笑?」
我忍住笑意,問道:「你可知我收了多少財貨才答應替他們溫養佩劍?」
「某家不知。」
「一百兩。」
「大先生的手藝天下皆知,價格很公道。」
「于青是一百兩紋銀,陳秋水是一百兩黃金。」
「啊?這是為何?」
「這關乎客人私隱,卻是不能告訴你。劍坊里還有柄劍需要附毒,得我親自出手,先告辭了。」
徐斌呆立不動,仿若失了魂魄。
我微笑拱手,哼著小曲,轉身離去:
「不讀書有權,不識字有錢,不曉事倒有人夸薦。
老天只恁忒心偏,賢和愚無分辨!
折挫英雄,消磨良善,越聰明越運蹇。
志高如魯連,德過如閔騫,依本分只落得人輕賤。」
06 谷雨
門外,響起橐橐靴聲。
愈來愈近之后,陡然肅靜,有清冷女子聲音響起:「在外面等著。」
門便被推開了。
來人內穿玄色勁裝,外披同色大氅。
左肩處,用金絲紋了一個龍飛鳳舞的「鎮」字。
渾身煞氣環繞,也難掩面容清麗。
只是拎著的酒壇子有點破壞氣質。
她本就是極美的。
龐一一,鎮獄司三大司獄中排行第二。
專司監察江湖,收束絞殺。
我起身迎接:「不知一一大人前來,有失遠迎,還望恕罪呀!」
她面容冷峻:「那快下跪求饒吧。」
說完,自己先沒忍住,撲哧一下,笑出聲來。
巧兮倩兮,美目盼兮。
我也不由得一笑:「小二姑娘,怎麼今天有空閑過來?」
她把酒往桌上一放,自顧坐在椅子上,支著下巴,嘆了口氣:「最近忙得要死,都沒得空閑吃兔頭嘍。喏,我老漢好不容易淘換的竹葉青,二十年嘍。」
我愉快地開封,滿上兩碗酒:「有啥子事就說唄。」
她邊看著我的動作,邊皺眉道:「河北道的丐幫,帶頭哄搶大戶的糧倉,這件事你曉得不?」
我飲了口酒,淡淡道:「知道,被逼無奈罷了 。」
「啷個不曉得朝廷法度哩?」
「他們已經不在乎了。朝廷這兩年接連征兵,賦稅又層層攤派。我派伙計去過那里,已經稱得上是『白骨露於野,千里無雞鳴』了。你該慶幸還能有糧庫可搶。」
她仿佛察覺到我的不快,也輕輕嘆氣:「唉,這種事情我一個小小的監察又能怎麼辦哩?」
我笑道: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,這種難題還是留給廟堂上的大人物去思慮,想必他們動手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后果了。」
她像小貓玩毛球一樣,擺弄著我放在桌子上的香薰球,繼續道:「那禮部侍郎的小兒子和小妾被殺一事,你曉得啥子風聲不?」
「這種事情應該大理寺負責吧,怎麼會攤派到你身上呢?」
「他們借用了司里的仵作高手,發現小妾的尸體有疑,可能不是本人。我又好奇追查了一下,小妾似乎是被強搶來的。她以前的相好叫個什麼來著?哦,叫『荊差』,好奇怪的名字。我記得你家劍坊的大伙計好像也是這個姓……」
看著她似笑非笑的目光,我忍不住苦笑:
「你的酒真是好喝,難克化。
沒錯,就是他。
當初他偷偷帶著杏兒踏青,
杏兒被那惡少看上,他也被打了個半死。
他無所依傍,只得賣身進了劍廬。
前些時日,那惡少又得了一房新妾,新妾善妒。
若不是杏兒丫鬟冒死送出信來……」
她氣得狠狠一拍桌子:「這個該死的狗男人,活該!」
我笑著搖搖頭,早料到她的反應。
她猛地一拍腦袋:「對嘍,最重要的事情差點忘嘍,最近遼東黑道又開始蠢蠢欲動,王固土老爺子好久都沒消息嘍。」
我一口喝干碗中酒水,輕聲道:「老爺子已經仙去了。」
她猛地干了半碗酒水,站起身來:「一件好事都沒得,走嘍。」
走了兩步,又回頭笑著道:「你再放不下她,你的小二妹妹就老嘍。」
我目送她出門,取過剩下的半碗酒,一飲而盡。
07 立夏
天剛亮,我便吩咐門房打開了正門。
只因三天前已接到投遞的拜帖,有客今日來訪。
正是「狻猊將軍」姜晏。
我頗有些摸不著頭腦,不知這位常勝將軍找我所為何事。
正疑惑,有人便龍行虎步而入。
他一身常服,卻難掩渾身的殺伐之氣。
四十左右年紀,面黑而蓄須,方正的臉上頗具威嚴。
人未至,笑先到:「哈哈,大先生,冒昧來訪,還望見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