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嘆了口氣,猶豫再三,還是問道:「那蘭兒?」
「她內功太淺,當場便毒發身亡了。」
他趴在桌子上,豆大的眼淚不斷滴落,卻面帶微笑說道:「大先生,我太疼了……」
我起身上前,手放在他的頭頂,嘴里輕輕地哼著:
「楊柳兒活,抽陀螺;
楊柳兒青,放空中;
楊柳兒死,踢毽子;
楊柳發芽,打拔兒……」
他慢慢地閉上眼睛,沒有了聲息。
我枯坐了許久,看了看天色,拿著桌上的「雛鳳鳴」,起身出門。
月暗風高,天黑好殺人。
11 小暑
號稱「黃半城」的黃年大宴賓客。
他靠鏢局起家,為人四海,交友無數,無論黑道白道都能說得上話。
每年他都花上萬兩銀子,在我的劍廬定做佩劍,用來結識江湖朋友。
我本是來送劍結余款,適逢其會,正要告辭。
黃年一身燕居常服,手里轉動著兩個鐵膽,微揚下巴道:「怎麼,大先生不愿意給這個面子嗎?」
話已至此,我不愿失去這個大客戶,只得點點頭,找了個僻靜位置坐下。
他見我坐下,得意地靠坐在太師椅上,顧盼自雄。
陪坐的幾人也紛紛馬屁如潮,「小惡來」陳虎云更是對我不屑嗤笑。
我不以為意,心里感嘆,這黃年真是愈發地霸道了,哪里還有早年的謹小慎微和八面玲瓏。
隨意看了看四周,發現今天來的都是能江湖上叫得出名號的人:
憑借一把雁翎刀震懾運河兩岸的「斷浪刀」余霞飛;
力有千鈞,可徒手搏獅的「小惡來」陳虎云;
一手暗器堪比唐門高手的「千手觀音」李赫;
出手狠毒,善于算計的「鐵算盤」王成……
黃年看著這一屋子的高手,也很是志得意滿。
見人都到齊,他站起身來,大笑道:
「承蒙各位賞臉,來參加我黃某酒宴。
大家也都知道,近些年來,江湖紛爭愈發慘烈。
河北道丐幫大勢已成;東南邊也以漕幫為首,結成了七十二家聯盟。
只有這京畿一帶,至今尚是一盤散沙。
今日請諸位前來,便是想商量出個對策。」
聞言,屋內的人相互打量,一時間竟沒了聲音。
黃年見狀,不以為意,微笑坐下。
陳虎云擦了擦嘴上的油光,高聲道:
「老陳我是個粗人,但也知道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,不然說話都不硬氣。我看就這麼定了,黃老爺子的為人大家也都清楚,就推舉他來做這個領頭人。」
此言一出,一些人紛紛出聲贊同,只是大部分人還在觀望。
「聯盟可以,只是這領頭人恐怕還需要大家共同商議一下吧?」
李赫聲音有些不陰不陽。
陳虎云一拍桌子,怒聲道:「他娘的,李赫你什麼意思?黃老爺子不做莫非你想來做?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。」
李赫氣得滿臉通紅,正要反駁,王成站起身來說和:「二位莫要動怒,李兄說得也不無道理。只是我想問一下諸位,除了黃老爺子,誰能有足夠的威信來做這個領頭人?若是有,請站出來,也好讓大家有個選擇。李兄?」
李赫不應,別過頭去。
王成笑了笑,看向眾人:「那大家的意思呢?」
「還能是誰,就黃老爺子了!」
陳虎云粗聲粗氣,端起酒碗一飲而盡。
本來搖擺不定的眾人也紛紛出言支持:
「對,沒錯,就推舉黃老爺子了。」
「黃老爺子大家都服,換別人我也不認。」
「黃老爺子的為人,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,我認。
」
……
我端起酒碗,低笑著喝了一口。
黃年滿臉笑容地站起身,正要開口,卻被沖進來的仆役打斷。
「老爺,有人闖門,小的們攔他不住。」
「廢物!」
黃年臉色陰沉地看向廳口不急不緩地走進來的身影。
他臉戴惡鬼面具,一身黑衣,雙手腕上戴著一副黑鐵鐐銬。
行走間嘩啦作響。
「『判官』陸……陸殺!」
王成認出來者,聲音有些顫抖。
樹的影,人的命。
陸殺十年里用鮮血和殺戮鑄就的「判官」之名,還不是這些人能夠承受得了的。
離得近的人早就如鴕鳥一般將頭埋下,更有不堪者直接嚇暈了過去。
陸殺似無所覺,冰冷問道:
「三日前,『余順』鏢局被滅門。經查,曾與你有仇隙。黃年,可是你所為?」
黃年打了個激靈,陰沉早已化為懼意,連聲道:「不是我!不是我!」
「可有人證?」
「有!有!陳虎云,李赫,王成都可為人證,那日我們徹夜宴飲,不曾離開。」
見陸殺目光掃過,三人趕忙連聲稱是。
陸殺也不糾纏,對我點點頭。
我微舉酒碗示意,他轉身便離去。
眾人正暗自慶幸劫后余生,余霞飛突然冷笑出聲:
「呵呵,好一個京畿聯盟,好一個共同推舉,一場好戲啊。」
說罷,怒而離席。
我看著黃年鐵青的臉,干了碗酒,憐惜自己少了位大客戶。
12 大暑
最近機緣巧合收了個徒弟。
即便如此熱的伏天,也免不了來回奔波授課。
臨近家門,便看到有位面如冠玉的青年負手立于柳樹蔭下,面帶微笑。
「小劍仙」李玉風。
他天賦高絕,自創「詩劍」劍法,在青年一輩已無敵手。
左手一柄「將進酒」,腰間掛著酒葫蘆,四方行腳,天涯浪跡。
他見我走進,便開口道:「大先生,今日我是前來賣劍的。」
我一愣,失笑道:「從來都是我賣劍給別人,頭一次聽說要賣劍給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