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麼,打算搶我『吞金噬銀』的名號?」
李玉風擺手笑道:「大先生就莫要打趣了,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。」
我語氣略帶拒絕,微笑著說:「愿聞其詳。」
他猶豫了一下,開口道:
「我本有個意中人。
她愛詩文,我便苦心研學,
還根據詩文之意,自創劍法,更是將佩劍取名為『將進酒』;
她向往遠方之景,我便帶她尋東海之珊,南海之珠,昆侖之玉,崖山之木,
只為博她一笑。
我們約定,北行返程之后便成親。」
「后來?」
「后來她嫁人了,名劍山莊的二公子。
成親那天,迎親隊伍車聲碌碌,蜿蜒三里之長。
我失意之下,孤身去了河北道。
一路上,遇黑店便拆,路匪,賊人殺了無數。
到后來,我身受重傷,還發起了高燒,迷迷糊糊地進了個廢棄的莊子,靠在土墻上等死。
然后,被人救了下來。」
我笑道:「也不知你這運氣算好還是不好。」
李玉風點點頭:
「是啊,活著不如意,死卻死不成。
救我的是個姑娘,瘦得風一吹就能飄走,只是一雙大眼睛格外的明亮。
也不知她在這個荒無人煙的村莊是如何堅持下來的。
半夜她替我擦拭降溫的時候,我被餓醒了,肚子咕咕地叫。
她猶豫了一下,從懷里掏出一張滿是齒痕的餅子,用力地掰開,分了我一半。
我清楚河北道的情況,也知道那是她最后的吃食,便問她為何要把保命的糧食分給我。
她說,爹爹被征走了再無音信,娘親餓死了,弟弟也餓死了,臨死前把餅子留給了她。
她不想再有人在她面前餓死,如果餅子能救我一命,那就是弟弟一條命救了兩個人。
希望這些功德,能保佑她弟弟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。
餅子帶著霉味,很硬,很噎人。
噎得我眼淚不停地流。」
我嘆了口氣。
他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角,微笑道:
「我把她帶了回來。
她身體已經慢慢養回來了,只是總改不了往枕頭下藏干糧的毛病。
我想開一間糧行,讓她一輩子都不愁糧食吃。
只是我身無長物,只好用這把劍找大先生拆借。」
我笑著問他:「我記得你曾說過:『家門百里乃是犬守地,山高水長方為浪子鄉。』」
他搖搖頭:「我不想她再受任何波瀾。」
我沉吟了一下,說道:「劍拿回去,它不在小劍仙手里,便配不上『將進酒』這個名字了。糧行的錢算我入股。」
李玉風拜別而去。
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出神。
總會有人在你心房上留下一道劍痕;
也會有人在里面開辟田地,靜待花香。
13 立秋
姜晏死了。
死于意圖謀反。
朝廷是這樣說的。
看著面前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龐一一,我按住她的手腕,阻止她續酒的動作。
「一一,別喝了。」
龐一一茫然地抬起頭,許久才反應過來。
她推開我的手,笑著問道:「莫不是心疼酒水,我賠給你便是。」
我嘆了口氣:「你知道的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
她點點頭:「我懂嘍,大先生一向是憐香惜玉的嘍。不過,我自己的事情,就不勞大先生費心嘍。」
說罷,搬起酒壇就要倒酒。
我這次沒有阻止,只是輕聲說道:「如果你太難受,就哭出來吧。」
她面帶微笑說道:「哭?我為啥子要哭嘛?」
嘴上說得強硬,眼淚卻從眼角蜿蜒而下,順著臉頰不斷滴落在桌子上。
她喝了口酒,猛地吐出一口氣,開口說道:
「小滴時候哩,我老漢管我管得比較嚴厲,我總喜歡去姜叔叔家里耍。
他非常寵我,還教我武功。
嬸嬸也把我當作她的幺兒。
姜叔叔常說:『一一,你要快點長大,長大嘍叔叔帶你看看更遠的風景。』
我問他,為何經常不在家。
他說,腳下的土地需要有人來守衛。
你說,這樣的人咋可能意圖謀反嘛?!咋可能嘛?!」
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,沉聲道:「姜將軍確實未曾謀反。」
龐一一小嘴微張,急問:「你咋個會知道哩?」
「前天夜里,姜將軍的護衛首領岑金云偷偷來找我,曾和我有過長談。」
「哦?他來做啥子?」
「姜將軍在獄里的時候,囑托他來找我結清軍械的錢款。」
「這麼說來,事有隱情?」
「那日,姜將軍率兵將蠻奴打出了關外,眼見敵方建制破敗,正待追擊。
監軍卻極力阻止,稱莫要冒進。
姜將軍派人將監軍軟禁了起來,出關追擊。
得勝歸來后,被手持圣旨的監軍綁下,押送回了京城。」
龐一一緊緊握拳,手指發白,恨聲道:「戰機稍縱即逝,就算有些許齟齬,監軍怎可如此行事?!大勝后殺將,真乃千古奇聞。」
我搖了搖頭,猶豫了一下,說道:「據線報,監軍族弟常年在口外行商,做的便是蠻奴的生意。前些時日,他族弟有大筆金銀入賬,走的『晉北錢莊』的路子。」
龐一一猛地拍碎了酒壇,起身便要離開。
我趕緊攔住,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:
「我讓孫勝將姜將軍的小兒子用死囚偷換了出來,上下都已經打點好了,總算給姜將軍留下點血脈。
明日,岑金云帶著孩子前往江南地。
他畢竟是戰將,不懂江湖路數,還需要你來收拾手尾,遮掩一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