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龐一一呆呆地看了我一會,抱著我就開始哭泣,身子不住地顫抖。
我反抱著她,輕輕哼著蜀中民謠。
良久,她抬起頭來。
可能因為缺氧,臉頰有些嫣紅。
她輕聲道:「謝謝你,大哥哥。」
我輕輕拍著她的后背,沒有說話。
她咬了咬牙,低聲道:「我得到消息,過些時日,皇帝將要親征。只要躲過這陣風聲,應該就沒事了。」
我心頭一動,面色不變,點了點頭。
龐一一離開后,我仔細思慮了很久,然后起身出門。
想來寧王今日也無法安眠了。
14 處暑
日頭偏西的時候,有位老者來訪。
名器閣閣主陳放珠。
說起名器閣來,那可是不得了。
它把持著朝廷三成以上的珠寶生意,常年走動于王公貴胄的府邸,根本不做平民的買賣。
更有傳言說,宮里面某位當紅的妃子每年都要在名器閣定制首飾。
我趕緊起身將這位大財主迎了進來,客氣地倒上茶水,笑著問道:「我說大早晨就聽見喜鵲叫呢,原來真是有喜事臨門啊。」
陳放珠并未答話,只是長嘆一聲。
我這才注意到他一臉呆滯,像丟了魂一樣,整個人也顯得格外蒼老,再也沒了珠寶大賈的那股子精氣神。
斟酌一下,我開口問道:「老哥哥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?」
他搖搖頭,一直緊緊抱著的包裹放在了桌子上,緩緩打開。
看著包裹里面的劍,我心里一沉,卻還是故作玩笑地打趣:
「這柄『斷邪』可是你當初求了很久我才答應打造的,莫非是你家小郎君想退貨?先說好,明月琉璃佩卻是不能還你,我已經送人了。
」
誰知,陳放珠聽聞此言,還未等張口,淚水便直接流了出來。
「俠兒,俠兒已經死了……」
字字泣血,如老猿哀鳴。
我嘆息一聲,起身取了壇子陳釀,給他倒了一盞,便坐在椅子上看著門外的樟樹出神。
他緩許久,取過酒盞,一飲而盡后,說道:
「我老來得子,對他甚是寵愛。
他自小便不喜讀書,更不是經商的料子,獨獨對槍棒感興趣。
我便重金請來師父,教他武藝。
還厚著我這張老臉,求來了大先生親手打造的利劍。」
我點點頭:「我見過小郎君出手,很俊的功夫。」
陳放珠痛苦地搖搖頭:
「我寧愿他只學了三腳貓的把式,也好過現在陰陽兩相隔……
自他出師之后,便喜歡四處游歷闖蕩。
我也希望他能多見見世面,沒有過多阻攔,只是派了個好手暗中保護。
這些年來,雖說經了些波折,卻也平安無事。
前些日子,他又出門去,說要去秦鳳路走走。
兩個月前,我收到他的書信,說是發現一窩專劫過路客商的山匪,準備行俠仗義一番。
我雖心里擔憂,但畢竟山高路遠,只得叮囑他小心行事。
上個月,他又來了封信,說是已經平了土匪窩,但是老窩里面的金銀少得可憐,懷疑有幕后主使,正在追查。
我越看越心驚,自古兵匪一家,尤其是秦鳳路那種地方,是兵是匪誰能分得清?不能再往深里追究了。
我怕回信太慢,便帶人手星夜趕往秦鳳路,卻還是晚了一步……
趕到地方才知道,俠兒,俠兒被冤枉為蠻族細作,已經被斬首了……」
我看著泣不成聲的陳放珠,猶豫了一下,輕聲問:「你派去暗中保護的人手沒有對他們說明小郎身份嗎?」
陳放珠聽聞此言,狠狠摔了酒碗,目眥欲裂道:「就是這個畜生沒能忍得住威逼,作偽證指認俠兒為細作!」
我心中嘆息,不忍再問。
他恨聲道:「我自是不能善罷甘休,必須要讓他們付出代價!
可我求遍了往日頗有往來的王公,一個個卻盡是推脫。
就連名器閣的生意也大受影響。
我命人細查,這才知道,原來主使竟是潛邸舊人。
原來我兒的性命遠遠比不上皇帝的一條狗。」
他緊握雙拳,一字一頓:「一!條!狗!」
我輕拍他的臂膀安慰。
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擦了擦眼角,強笑道:
「這把斷邪想必也是先生嘔血之作,現在物歸原主。」
我并未接劍,站起身看向窗外。
良久,我轉過身,笑著問他:
「可想取了狗頭?」
15 白露
今日閑劍坊無事。
偷得浮生半日閑,我坐在中堂,喝著竹葉青,閉眼為心中的曲目打著拍子。
門外梧桐樹上,最喜歡的那只喜鵲正在盡情高歌。
這白日值得浮一大白。
正自在著,叫聲戛然而止。
喜鵲一頭從樹上栽了下來,再無聲息。
我手掌微頓,瞇起眼睛,看向門外。
大門被輕輕推開,有人緩步走入。
來者身披玄袍,紗巾遮面,就連手上也戴著鹿皮手套,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,身后還緊跟著條純黑細狗。
他在離我三丈處站定,開口道:「大先生,叨擾。」
聲音平靜,毫無生氣。
我微笑起身,迎讓了三步,熱情道:「原來是李腐先生來訪,快快請進。」
他卻似有什麼忌諱一般,急忙退了三步,陰沉笑道:「李某當不得大先生如此客氣。」
那細狗也仿佛感受到了威脅,齜牙低吼。
我收斂笑容,轉身坐回椅子上,端起酒碗潤了潤口,說道:「老毒物,你還是這麼一股小家子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