怨氣引得壇身震動。

林知府雙手穩住壇子，「郭槐，不要去怨。你所做的一切，都有人看著，會有人記住并向你們效仿。」

「會有更多像你和楊庭軒這樣的人出現，等多到一定程度，貪官惡霸無所遁形，百姓才會真的有好日子過。」

「郭槐，你相信我，這一天一定會到來的。」

「至于帝心如何，那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事。」

「我們能做的只是盡好自己的職責和本分，食君之祿，為君分憂，這一點，你們做到了，無愧于君，無愧于民。」

壇子漸漸安靜了下來。

怨氣似乎消散了一屢。

他說，我沒有錯。

他說，我們是對的。

24

半年后，魏國公因涉嫌謀逆入獄，魏國公一黨皆被牽連。

其侄吳鎮之被多人聯名上書彈劾。

種種罪狀，罄竹難書。

皇帝震怒，判處凌遲之刑。

隔月，有人上書，十年前青陽縣令郭槐一案疑點重重，恐為罪臣吳鎮之的手筆。

下令清查。

半月后，案件查明，實為吳鎮之所為，郭槐當年乃蒙冤而死。

消息傳來那天，林知府特地跑來給我念了一遍公告。

姜瑤聽得十分開心，說要去告訴街坊鄰居們，特別是說書的馮先生。

看她跑遠后，我竭盡全力凝出自己的影像。

「府臺大人，好久不見。」

林知府沒留神，一下從凳子上跌了下去。

「你你你……我居然能看見你了……」

我點點頭，「不過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。」

林知府沉思片刻，看我一眼。

「有什麼話要交代我嗎？是關于那小丫頭的？」

我笑了笑，「大人果然聰慧。」

「哼，少拍馬屁。」

我低頭看了一眼那個盛著我殘骸的白底瓷壇，姜瑤每天都要擦好幾遍。

可我的魂體已經越來越虛弱了。

我有預感，要不了多久，我就會徹底消失。

但是有些事，我還放心不下。

「我的魂魄應該很快就會消失了，諸般恩怨已了，并無牽掛。只是，姜瑤還小，勞煩大人多看顧些，別讓她受人欺負。」

林知府嘆口氣，憐惜地看了我一眼，「那是自然。你這一世蒙受大冤，想來上天自有明斷，來世投個好胎，享享福。」

說罷，他又想起了什麼, 「那丫頭的身份我查過, 她娘就是當年被吳鎮之強行霸占險些被滅口的那個廚娘吧, 她也是當初為數不多愿意出面作證的證人，所以這丫頭是吳鎮之的血脈……」

我打斷他的話, 「不，她不是，她娘只是一個富商家的廚娘, 機緣巧合下被楊兄所救。」

林知府愣愣地盯著我，「可是我查過……」

我沖他點點頭，眼神堅定, 「她與吳鎮之沒有任何關系。」

林知府了然，「我明白了, 你放心, 我會照顧好她的。」

25

「瑤瑤，以后天黑了記得把門關好, 讓招財守在門口。」

「要是有人欺負你, 你就去府衙找林爺爺，他會為你做主的。」

「還有……」

「哥哥，」姜瑤直直地盯著我, 「你要離開了嗎？」

我沉默地點了點頭。

卻沒有聽到預想中的哭聲。

她朝我笑了笑, 「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。」

「哥哥，你放心吧，我會照顧好自己。」

我舒了一口氣, 感慨真是孩子長大了。

可不經意間卻看到她背在身后, 攥得緊緊的拳頭。

她這是……怕我擔心？

我揉揉眼，她已轉身走向廚房，語調仍然輕快，卻抬袖抹了抹臉。

「我會帶著招財開一間大大的面餅鋪子，賺好多好多錢。

」

「也會告訴所有人, 你和恩公都是為民做主的大好人。」

「你放心, 我會生活得很好。」

「等我賺到錢了, 要給你和恩公, 還有娘親買很多的元寶香燭, 你們在那邊也要過得好好的……」

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堅強的小姑娘, 可真到了分別的這一日, 卻總覺得她還是初見時那個扎著羊角辮哭聲震天響的小丫頭。

「瑤瑤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。」

我請姜瑤把我的殘骸葬在了楊兄旁邊。

魂體徹底消失的那一刻，我看到她下意識撲過來想要抓住我，卻抓了個空，我朝她笑笑, 「瑤瑤, 我會一直在天上看著你的，別怕。」

下一刻，所有光亮盡數消失。

我沉浸在無邊的黑暗里。

不知過了多久, 黑暗盡頭, 有一人影踏光而來。

他攜著酒壺，朝我伸手，「郭兄, 來喝酒啊，等你好久了。」

那道溫暖的光影刺得我眼眶泛酸。

「楊兄，別來無恙。」

（全文完）